松手之前,她看到了床头柜上,申有时的黑框眼镜。
“申有时,”何处枝对着床上安静的人挑衅,“你的宝贝眼镜现在在我手里了,我想怎么戴就怎么戴,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我甚至可能把它扔了……你确定不起来阻止我吗……”
床上的人静悄悄,大有随你处置的气度。
何处枝突然眼泪就蒙了眼,她似乎现在才接受没有人再会和她答话的事实。
她走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该醒来的没有醒来,本陪着她的人却倒下了。
何处枝突然不知道她坚持的意义在哪儿了。
是不是如果她不挣扎,早点认输,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个样子。
“小何啊!”
陈队长的声音透过门缝溜进来。
何处枝慌乱低头,胡乱抹去脸上的泪痕,她至此都不愿意裸露自己的狼狈。
“吱呀”一声,病房门被推开,何处枝不用回头都能猜到,陈队长大概是将半个身子探了进来。
“小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个工作餐,小江想着你一个人……”
“啊好,好。”情急之下何处枝戴上了申有时的黑框眼镜,用来遮掩自己红肿的眼睛,“陈队长您先去,我一会儿……就来……”
黑框眼镜松松垮垮地架在何处枝的鼻梁上,她茫然地看着远方,视线从厚重的外墙透视了过去,找不到焦点。
答应了要去吃饭的何处枝此时却不动弹,她像是被人定住了一般,毫无生气。
身后的病房门再次被人推开,何处枝听见轻微的脚步声,不用想都知道是陈队长来催了。
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将申有时的眼镜从自己的鼻梁上取下来,用手边的毛巾包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了。
好像是对申有时唯一留下来的物品不放心似的,何处枝脚步踌躇,细腰弯下又直起,终于还是将抽屉里的眼镜拿出来,塞进自己的外套里层口袋里。
“陈队长,我就来了……”何处枝一边说着一遍转身。
可眼前的人却是如此的陌生。
“您是……”
何处枝看着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男人,他布满沟壑的脸上挂着讨好的笑容。
她总觉得这人有点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找谁?”何处枝礼貌地笑笑。
“我找你。”那男人笑得谄媚可说话却不含糊。
何处枝皱了眉,她一时想不起来对方是谁,只好说着含糊的话打着圈回忆。
“您认识我?”
“不认得,但我认得你的声音。”
那男人慢慢挪动着双腿,将自己的身体轻轻放在那张空病床上。
“我在门口听见别人和你说话了,你也这么跟我女儿说过话。”
他不好意思的笑笑,顺手揉了揉泛泪的眼睛。
何处枝顺着他抬起的手,看清了他眼角的那颗痦子。
终于,眼前坐在病床上的男人和记忆中坐在轮椅上的那个男人重合了起来。
何处枝睁大了眼睛惊掉了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
“您病好了啊!什么时候醒的?思文没跟您一起吗?”
这个男人,就是张思文的爸爸张天长,那个和何处枝的妈妈何文秀同一天出车祸,同样昏迷不醒几个月的人。
现在,他醒了。
何处枝看到了希望之火熊熊燃起。
“是谁给您治的病啊?能推荐给我吗?我妈特别需要,还有我朋友!”
何处枝急忙将自己的诉求说个不停,她生怕眼前的男人下一秒会消失掉。
“嘿嘿,这个草药给你,我们老家的土方子,对松掉的牙有好处……”
张思文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塞进她手里。
何处枝舔舔后槽牙,将它推过来又推回位,嘴里蔓延出淡淡的血腥味。
她这才想起来在飞机剧场磕松的大牙还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