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野剧场里,何处枝在和真真假假几个申有时对峙过之后,终于在只言片语中确认,那个在旷野的正中央办公的人,确确实实是申有时没错。
在那里,在争吵中,他们认清了一个事实。
如果在空白剧场里,他们这样多年的朋友,也认不出彼此的脸,以至于发生背叛、抛弃、争吵的行为。
同样的,其他半熟不熟的人,他们也不可能认得出来。
他们之间短暂的隔阂,错不在何处枝,也不在申有时,而是错在有人捂住了他们的眼睛。
那么,是谁的手呢?是谁在离间他们呢?
就在那时,何处枝记起了几个剧场里那双炽热的眼睛。
是林梦雨吗?
她微张开嘴不出声地问。
申有时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而是脑袋不清醒地说着“旷野里全是人”和“影后”之类的胡话。
可何处枝懂了,那是在提醒她,他们在空白剧场里,所说的话、所做的事,一切都可能在话剧厅和巨幕厅原封不动的呈现出来。
他们需要提防,不管他们是不是主角,不管象征着镜头的画面有没有切到他们这里。
他们都需要谨慎。
那时,他们达成的共识,是林梦雨和裘钟这两个人只是在胡闹,在捉弄他们。
于是,当裘钟和申有时滚作一团的时候,何处枝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逼近。
那是她最后悔的一件事。
因为自己的大意,让申有时掉入了裘钟的陷阱,再也没能醒来。
何处枝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个无底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明明之前旷野上全是平整的土地,连个浅坑都没有。
但这个细节,早已不在何处枝的考虑范围之内了。
因为不久后,她就发现了更隐秘的信息。
申有时出事后的第一个早上,何处枝经历过很多次的解离,她一度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所听所见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又或是剧场。
她在辨别事物的本质上花费了太多的时间和注意力,以至于她一度昏厥。
可那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直到她发现了申有时眼镜的秘密。
那副申有时宝贝得不得了的眼镜,那副何处枝抢夺多次、也不曾将它从申有时脸上摘下来的眼镜,可在最后一次空白剧场时,申有时竟然主动提到可以把眼镜借给她戴戴,何处枝本来以为那只是申有时善心大发。
可是当她慌乱中将他的眼镜戴上遮住自己红肿的眼睛时,她不知道触碰到了哪个机关,两个薄薄的眼镜片上,画面如洪水一般涌来。
她应接不暇。
申有时的眼镜,是一个微型摄像头,想必又是公司研制的、便于他出外勤收集视频素材的工具。
可是他完全将它用于了记录何处枝的剧场之旅上。
从与林梦雨结盟起,至他最后一次空白剧场止,他贯穿始终。
何处枝突然就明白了申有时为什么执着于每一场她的演出,他都要掺和一下子。
他是真的在用自己的方式保护她啊……
镜片上的小小画面流转到他们三个人为了解救裘钟,而集结在空白剧场的火车上的那次。
何处枝甚至想象得到,申有时坐在巨幕厅的座椅上,双眼轻合,精神已经飘进了空白剧场,而身体则歪斜在座椅上极力支撑的样子。
她看到镜片里,同样歪斜的乌泱泱的观众脑袋上面,故事的情节正在大屏幕上徐徐展开。
不知不觉中,何处枝就又重温了一遍当时的剧情。
只不过这一次,是以观众的视角。
急不可耐地光影在眼镜上飘忽而过,何处枝却发现了一个短暂却突兀的画面。
她将视频倒了回去,暂停在了火车剧场闭幕时,大屏幕上出现的最后一帧画面上。
那是一家便利店的内部视角,整齐摆放的货架,琳琅满目的商品,右侧的玻璃橱窗,和一闪而过的角落里的柜台。
那是收银台的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