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同时照亮两双极其烁亮的眼眸,年轻的王子少有地怔愣了。
营内燃起混乱的火光,天边一道惊雷轰然划过,带路的女孩一抖,只因走出大帐的李近雪面容如修罗,半张脸飞溅上狰狞血迹。
耳边不止有雷声还有混沌的水声,时而激鸣时而沉重。
“啊……大,大哥……”女孩腿软。
李近雪握刀的手淌血,他浑然不察,不容置喙地拉过女孩。狼戾国在胜唐关外屯兵十万,打到现在至多剩了七万不到,还有部分去了长河,现如今他算是陷入腹背受敌之境。
“你们!去北边挖坑泄水……快!”
“快去禀报王子……”
“动作快!”
狼戾兵们嘶吼着李近雪听不懂的语言,料想他们已是热锅上的蚂蚁。
“找个地方躲好。”他眼皮很薄,扬起的时候给人一种锐利的感觉,女孩来不及发愣,只好点头。
若是有离魂宫的人在场,会意外发现,李近雪的神色有几分像三七。
“不好啦!王子,王子死了……”
李近雪回身再次潜进大帐,几名士兵挤在帐帘处惊恐瞪大双眼,“怎么会这样……”“王子没了……”
大帐内空地上一个狼戾兵抖着手“我不知道……”
刀尖悄无声息横在士兵脖子上,不到两个呼吸李近雪将主帐的士兵全数放倒。
他割下狼戾国王子的人头,快步走出,却看见身披银甲的刘钰如暗夜里的白龙一般出现,身后咆哮着破陵军的怒吼。
李近雪没想过让刘钰知道自己来过棣州,此时只好又掏出黑布遮住脸。
在天京时,刘钰常常惫于练武倒是喜欢跟着宫廷画师钻研水墨,百姓都说将军之子怎能失了血性,刘钰也不甚在意,只是不管做什么都要李近雪推着走,李近雪知道,他不是没有血性他只是不喜欢打仗,志不在此罢了。
而自己也不会再回到天京做世家子弟。
“破陵将士们!今日便用匈族人的血祭我同胞!”骏马长嘶,立起前蹄,马背上的少年将军恍若神兵。
“上啊!!!”
与好友再次近在咫尺,他欣慰看见刘钰的变化,吊儿郎当的刘钰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侧颊带伤目光沉稳的刘钰,同时又有些替好友戚戚。
头盔和黑布遮住大半张脸,李近雪快刀砍倒密密麻麻的狼戾人,脸颊一片滚烫,耳孔似乎被敌人的血堵住,他顷刻间到了刘钰战马前不远处,人头直直抛了过去,长枪击退蜂拥的狼戾兵,还来不及再次刺出,刘钰心思过电一般,长枪精准挑住那颗凭空抛出来的人头。
李近雪利落转身淹进砍杀的人群中。
待看清枪尖上那物后刘钰只觉得心脏怦怦跳,长臂一展,银枪犹如闪电,“狼戾王子已被斩首!儿郎们,给我拿下他们!”
后知后觉看向人头涌动的地方,刘钰以为有一瞬间看见了故人的身影。
狼烟呼啸卷上了夜空,黑紫漆墨的夜空如同画纸,一轮血月高悬。
——
室内一片狼藉,侍女匍匐的背脊抖得不成样子,“少宫主,我再……我再给您换一盏茶水……”
近段时间,隳柔只有听着惨叫声才能安稳入睡,进来送茶水的侍女实在害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折磨的人。
隳柔只是在接过茶盏后,不留神看见了这个侍女恭敬退出时纤瘦的肩头及转身后柔软的背脊,眼前恍惚出现了另一具躯体。
便摔了茶盏,拂落了所有触之可及的物什。
“……少宫主……我知错了……求求您……”侍女声音带着颤抖的哭腔。
展开柔软袍袖坐在榻边的隳柔突然一笑,起身走了过去。
他赤裸的脚掌同样苍白,一步一步踩在碎瓷片上,泌出红迹,不敢抬头的侍女看清染血的脚蓦地哭出了声。
“你为什么这么怕我?”他低头看着她的发心。
“我……”她感觉害怕,又不敢说,“不不,不怕您……”
他扯了下嘴角,她匍匐的背脊看上去十分柔软,不像记忆中的那个人似的笔直坚硬——
从后颈到腰椎是拿尺子都比不出的线条,一棍一棍忍到最后像弓弦绷到极致时拨出的颤音,脆弱只在那一瞬间,他失神喃喃,“抬起头来。”
泪涟涟的脸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喜怒无常的少宫主只出神地望着自己,他柔软的白袍堆在脚面上,好似换了个人。
“你怕疼吗?”
她忙里忙慌点头,她害怕隳柔折磨人的手段。
原来是怕的。指尖碰上她的脸颊,她好像懵懂地望着自己,他还想问,你从来都不会笑吗?又一想到,自己也不怎么笑,这个问题没意思。
侍女忽然福至心灵,乖巧偎在隳柔脚边,“……我可以的,少宫主,我可以服侍您……”
老不死的故意叫他去天极殿上,为的就是警告自己,虽然想不明白他为什么拿三七受刑作为警告,但不妨碍他的确达到目的了。
痛苦好似从每个毛孔中蒸腾,就连淌出的汗水都带着滚烫的恨意,她口中呼出的血气仿佛洒在了自己唇间,天极殿上的隳柔呼吸颤抖身体涌出一波一波的热浪,他和她一样痛着,却又比她多出了一股无名的快感与冲动。
湿发下的眼眸忽然亮得吓人,她脸上分明还有未褪的红痕,她再次撑起身,伤重的背脊再次立直……汗湿的耳畔、眼下鲜艳的小痣、染血的唇角、缠着湿发的脖颈……
隳柔扬起头死死咬牙,反应过来时侍女双手狼藉。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