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闻等候之际,数人共处一室,那小贱人什么也不再关心,尽问苏小庄主为何刺人?
苏小庄主先还问她月茹姑娘怎么来、她是怎么和月茹姑娘吵、打、杀,那“杀”字一出口,小贱人便浑身颤抖,要扑上来拼命,郑雍和几次气得想动手,又都被二人拦住。
当日夜,伺候过月茹姑娘的郑家丫鬟上吊自尽,为此事又增一团疑云。
天不亮,江盟主先到,一看女儿胸口血洞,任他是什么叱咤风云的人物,当场也要掉下泪来,“谁刺的!?谁刺的?!”
小贱人最踊跃说是苏小庄主所刺,苏小庄主再不想和她争辩,“世伯,侄儿说不清了。”
江盟主也算看着他长大,虽不喜他素日男女作风,也不信他杀无辜,他嘴里不着调,救人却无数,何况是对他一往情深的女儿。然要杀小贱人,别的两人还好,边门主却咬定那侍女古怪,请他走出门外,嘀咕半晌,后苏神医也至。
苏家老的也早把小贱人恨得牙痒,既痛惜侄女儿惨死,又惊讶儿子牵扯进去,把月茹伤势匆匆一看,更是恨不得当即把小贱人打死,可每来一人,小贱人便嚷嚷是苏小庄主刺人,什么做鬼也不放过你,苏小庄主也是有口难言,直言茹儿不能冤死,求父亲给个公道。
那贱人一听这话,立刻道,“你还有脸要公道?”
几人又在僵持,门口便又来了第二个意外。
这回是个貌不惊人的店小二。
也不知他如何得知此事,一见屋里死人,吓得魂不附体,一看那贱人满身血,却哭得更加厉害,忙给几人下跪磕头,“公子……姑娘是好心姑娘,几位大侠不要冤枉她!”
从兜里掏出个白玉盒,不住说他那姑娘是好心姑娘,拦在那贱人前面。
几人面面相对,区区一个店小二自无人在意,然他一个不相干的东西,尚且听闻了此事,此事必已走漏风声。
若真这般杀了贱人,别人该如何说今日之事?
竟是别无他法,只能把三人一捆,要把来龙去脉问个分明。
然才问得几句,又来了第三个意外——
“轰——”
郑家那扇关了多日的府门大开,一路台阶布满泥印,大上添小,深了又深,仿佛市井般不曾断人。
门口两只灯笼经风雨打过,饱满透明,如熟透果实,再来一阵风便要吹落了。
“——江恒!你这老匹夫!”一声震碎苍穹的暴喝响起。
从天井到厅堂人满为患,来者围出一个圈来,其内数道人影翻飞。一个空拳赤手,力劈山河,石破天惊,一个铁笔在手,金钩银划,大开大合,一个徒手化蛇,含口吐信,绵里藏针,一个长剑在握,飞星浮云,顺水推舟,一个地堂扫腿,跌扑翻滚,如绞如剪。五人成圈,拳、笔、掌、剑、腿你迎我送,如封似闭,密不透风,将一个壮汉困在当中。
那壮汉高厚如乌山,一头狂狮般的灰白乱发更似野人,其声如雷,其拳似铁,其腿似柱,直与刀剑相接,所到处气息四窜,狂暴犹如天雷,惊得围观众人不断后退。
若非此人被这五个江湖中的一流高手围住,只怕稍一近身,便要受其真气所伤。
这几人业已不知斗了多少时辰,这时全狂汗直流,气喘吁吁,但彼此都一刻不敢停歇。
只因此人无论内外功都非同寻常的厉害,除非他肯先住手,旁人绝不敢妄收,又因其狂性大发,无论他几人如何好言相劝,都只激得他愈加狂怒,无奈默默同他周旋,盼他内力耗尽再说。
这时听他一声怒吼,众人都不搭腔,只心里同时一咯噔:他被我五人缠这许久,这一声竟还这般中气十足,这般下去,只怕他还未损伤,我五人便先气竭而死了!不知想个什么法子才好。
有那后来者颤声问,“还在打?都多少时辰了……”
这个道,“我来了小半日,来时已是这般。”
那个竖起三根指头,“昨日也是一般,说是一来便不曾停过。这还是人家刚修好的屋子!”
厅里果真墙皴地裂,桌椅破烂,随着六人来往不断,还在不断添多。
这个道,“那是何必,不都是为了报仇?这样斗下去可别两败俱伤。”
“也没法子,”来得早的人压低声道,“人言可畏,几位大侠不好说冤死一个贱人,要先问,那个一来,却不由分说两个都要杀,要杀了再问,那如何能行?”
那拳掌交接声始终吸引着目光,但见得六人流转之迅疾,谁也不敢分神,免教打到边上误伤。
多时唯独右窗边一片安宁,目光一去,方才啊地一下,“怎么是两具棺材?”
“不是还自尽了个丫鬟?”有人指,“那上头有血剑的,才是月茹姑娘。”
两具黑沉棺木紧闭着,其中一盖上果真一柄沾血长剑,想来便是那所传凶器。
来人想到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竟就躺在里头,禁不住都一声叹息。
先来者好不容易平复的悲愤又被勾起,“月茹姑娘可怜呐,遇这贱人恩将仇报……”
“我看还是江凤吟做得好,要是老子,管它什么理不理,杀了小贱人再说!”
隔近的便朝棺脚吐去口唾沫。
那边上正掩着个黄衫少女。
她披头散发,浑身斑斑血迹业已干了,一边脸颊高肿着,五个指印还清晰可见。此时她双手背缚,被两个一身缟素的弟子压跪在地,看着甚是狼狈。
但无论来了多少人看她,她也只冷眼斜视,这时又望向棺材,“我没杀她!是他刺的!是她先来惹我,我不过看她怪笑推她一把,是她自己倒了下去——是姓郑的……”
“贱人,住嘴!”身边一人立刻厉声斥道。
此人一身紫衣,胸前脸上亦满是干血,被从身后束住了双手,虽无人压他,也一样跪于棺前。
他脸上无伤,但消瘦得厉害,原本面目阴沉地盯着相斗几人,不时看向门边,这时听那少女说话,方恶狠狠瞪了她一眼。
那少女一愣,一瞬又讥又恨,“你怕什么?你也知道你脱不了干系,明明是你……!”
“姑娘,您怎么这样说我家公子……”
几个侍女始终守在那紫衣人身边,一个紫衫的忍不住道,“公子派奴婢护送您回京,是奴婢无能,把您跟丢了,他一听说您不见了,立刻便赶来……”
那少女和她们后来的没什么好说,瞪向边上一个淡青衫侍女,“你当日也在,最清楚是怎么回事,你怎么就是不说?”
那侍女亦被缚手,看去面相柔弱,眼中泪意滚动不已,只不肯说话。
黄衣少女冷冷道,“你哭有什么用?你说出来,我是不怕死的。”
另几个侍女也道,“灵香,你说呀,你看见什么就说什么……也免得公子和姑娘都遭罪。”
左一句右一句,那侍女哽咽着,“灵香什么也不知道……”
“小贱人,月茹姑娘身死,全因你歹毒善妒,你还敢诬陷给苏小神医,你妄想把人家泼脏,人家是碍于身份不跟你计较!”众人围靠过去。
“诬陷?泼脏?”那黄衫少女扫他们一眼,冷笑道,“你们又是哪只眼睛看见我杀了她?”
一人呸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一人道,“你当日那般威风,怎么今日敢做不敢当!”
又一人道,“那伺候她的小丫鬟虽不识字,临死前留下一幅绝笔画——那明月下白沙千里无边,岂不正是你家中四姐弟名字?”
不说还好,一说那一幅画,那少女杏眸一瞪,“我有什么不敢当?姓郑的卑鄙无耻,将我囚在他府上,他家里丫鬟又好到哪里去?她有胆的就写我名字,扯我兄弟姐姐进来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