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的落雪下得并不算大,安知鹿撑着路肆给她的伞,眸子扑闪,“……谢谢你的伞。”
心里那颗死寂了近十年的种子总想破土。
安知鹿没想好自己要不要扼杀它。
她也并非一成不变,比年少时自私,也开始享受那种理智地放纵着的快感。
唯一不变的就是是对亲密的依赖。
路灯的昏黄将路肆锐利分明的脸廓线条模糊了些许。
安知鹿目光恍惚了一下,在那些不合时宜的缱绻蔓延开前很快清明,缓声开口,“回去的路上开心小心……”
昏黄在雪中似乎更加明亮,路灯下,路肆的眼睫如鸦羽一般,纤直浓长,投下阴影,遮挡目光。
安知鹿看不清他眼底的思绪。
情绪是潮湿又无形的触手,拉扯住她的脚步,又牵引着她的目光。
转身离开时,似乎还能感受到身后深沉而强烈的目光。
那年不欢而散时好像也是这样的感受,她不管不顾地对那个清瘦阴郁的少年发泄了一通怒气后转身离开。
那天的冬雨比今天的雪要下得更大,只留给那个寡言的少年一个狠绝的背影,明明感受到背后沉默深沉的目光也不曾回头。
她以为她用那样的愤怒会让他改变决定。
甚至没去想过他匆匆离开的原因,没细想过自己愤怒和恐慌之下的不舍和祈求。
所以她最后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永远空荡的家里长到十八岁,一个人远赴国外‘镀金’。
最后终于一个人逃离那间永远空旷,能吞掉一切情绪的家。
安知鹿住的楼的离小区门口不过两百来米,转个弯就能被绿化植株完全遮蔽那点难以忽略的目光。
心里默默数着距离,终于忍不住在视线被遮挡前转身。
不出意料地看见那人依旧伫立在雪白之上的修长身影。
隔着雪粒和冷风,似乎对上了那双沉默的眼睛。
路灯昏黄,黄白的雪粒肉眼可见地纷飞着,短短的这一小会,路肆身后的车上已经盖上了薄薄一层雪白。
明明人变了个大样,内敛不失锐利的压迫感,却摆脱不开萦绕周身的孤寂。
无论是路肆,还是常相思,他都鲜少在她面前穿上伪装。
“……”,安知鹿用力攥了攥手心,为了方便捏泥而剪得干净的指甲并没有在掌心留下多深刻的痕迹。
没能让那些逐渐膨胀的情绪从脑海里离开。
迟疑转身迈开腿,朝那个修身伫立在雪中的黑色身影,逐渐走得坚定洒脱。
路肆两手插兜,正暗自品味看着女孩一步一步离开的背影的滋味,看见女孩越走越慢,最后居然转身走了回来。
略挑了下眉,“嗯?”
本就不远的距离很快再次缩短,安知鹿停在路肆面前,脸上情绪淡淡只看得见认真的意味,眸底干净纯澈,“相思哥哥。”
安知鹿举起手里的黑伞,向他倾斜,阴影遮挡灯光,路肆眉眼线条更加深刻而锐利。
一步之遥的距离,隐秘的情绪在伞下悄悄发酵,雪粒落下发生簌簌的微响。
路肆莫名奇妙地有种等待审判的紧张感。
女孩身上温暖醇厚的果木清甜和着冰雪的冷冽气息裹挟在一起,自尾椎骨一阵颤栗缭绕着向上蔓延。
不动声色地站直颔首,眉眼戏谑,“怎么了?舍不得哥哥?”
安知鹿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的插科打诨,话临到了嘴边才后知后觉地有些局促,黑润的双眸在伞下亮的惊人——
“你说你会弥补我。”
“嗯,对。”路肆含笑点头,想看她能索要出怎样的‘补偿’。
“我现在就想要补偿。”
“可以。”
安知鹿稳了稳心神,眸光明亮又大胆,“可以跟我,结个婚吗?”
“可——嗯??”随意放松的声音转了个陡然的尾调,“鹿鹿,等等,你说什么?”
结个婚??
安知鹿一语惊人,路肆脸上的笑直接没绷住,一口凉气直接呛在肺里,凉得他通体精神。
这姑娘知不知道她说了个什么??
安知鹿耐心地等他震惊完,撑着的伞微微向他那边侧过去,认真地抬眸,“我的想法很简单。”
落雪在伞上,声音簌簌,伞下昏暗,情绪难明。
安知鹿认真地斟酌着措辞,眉眼精致,乖巧地低垂着,状似有条理地分析着,“我就是想领个证,这样可以拿去直接回绝他们。”
“我本来想的是找个人陪我演一下,但……他们不好糊弄,我也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能让我安心合作的人。”
她本来以为这会又是一场两败俱伤,却没想到刚好在这个关口上,他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