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又胡思乱想了是不是?”青年沉着脸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怎么样那都是我的命,你有你自己的人生,找到兴叔后你就安生过日子。”
“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你不在了,我还能怎么安生?”姚氏捂着嘴哭了起来,宁氏扶她到一边安慰着。
青年一脸平静,咳嗽了几声,柔声道:“娘,我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别再找什么郎中了。”
姚氏哭得更大声了,方大富和正宝都被吵醒,茫然地看向她。
青年察觉身边的人醒了,道了声抱歉,并吃力地抬手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转头微笑着递给方大富道:“这位大叔,小子名唤文誉,有事相求于大叔。”
方大富还没跟这么斯文的人打过交道,说话的声音都不由得放轻了,“有什么求不求的,若是能帮得上的我肯定帮,就是你也见了,我们一家子都是普通的农家,也不一定能帮得上什么忙。”
顾文誉依旧微笑着,“小子知道有些强人所难,但小子已时日无多,眼下也只能拜托大叔了。劳烦大叔多留两日,待我离去之后随便找个地方安葬,然后送我娘到这桃李县的方家村的郑兴家,我身上还有二十两银子,全当作谢礼了。”
二十两?
圆宝震惊,在她眼中,身怀二十两已经算是有钱人了,要知道她劳心劳力画十几天花样,才能换几百文。
而此时方大富和宁氏也震惊,方大富嘶了一声,“你要找方家村的郑兴?是高高大大的,当猎户的吗?他父亲可是叫郑宇?”
“大叔你认识兴叔?”顾文誉问。
姚氏也停了哭看过来。
方大富和妻子对视了一样,沉默了起来。
圆宝想了想,“是咱们村尾郑伯伯家吗?”
“是他们家,不过……”
方大富欲言又止,顾文誉也看出来了,“大叔但说无妨。”
“我们村尾的郑屠户,是郑兴的大哥,早些年上游的堤坝塌了,夜里发大水,我们村尾那一块地儿都淹了,兴哥水性好,把那一片被困的人一个一个救出来,谁知他自己到最后却是失了力气,被水流给冲走了。”方大富叹气道。
“他……他……”姚氏失了力气,跌坐在地上。
顾文誉看着瓦顶,久久没有说话,随后不知道想说什么,却是猛地一阵咳嗽。
圆宝眼尖地看到他手上捂嘴的帕子,沾了一丝血色。
毒性蔓延得越发厉害了。
病危的人若是心存意志,往往能多熬些时日,若是心如死灰,便会加速死亡。
圆宝的心情也跟着沉重了起来,屋子里就只有姚氏低低的哭泣声,良久,顾文誉轻叹一声道,“大叔,附近可有深山老林?”
方大富想了想,“这儿我不熟,不过我们方家村后头有连绵的山林,你想到山里去?你这身子骨可不能进山上去啊,遇着猛兽跑都跑不掉。”
“谢谢大叔。”顾文誉缓缓闭上眼,轻声说,“娘亲,明日你把银两和马车那箱子东西送给大叔一家,你随我到处走走吧。”
方大富连忙推迟,也没帮上忙,不好拿人家的东西。
顾文誉却是说与圆宝投缘,一来是答谢今夜收留歇息之恩,二来是送给圆宝做见面礼的,说那箱子里头都是他一些儿时的玩意,还有一些杂书,圆宝这个孩子正好适用。
方大富坚持不要,不管是银子还是什么,他什么都没做,拿了也觉得烫手,但是顾文誉没跟他多说什么,似乎是累极了,闭着眼不再说话。
宁氏那边也跟姚氏说东西不要了,让他们明日跟着一起去找那郎中看看,然后让圆宝和正宝赶紧躺下睡觉。
圆宝听话默默地躺下了,方大富和宁氏没能完全理解顾文誉的话,但她却是听明白了的,顾文誉这是要带着他娘亲一起寻死。
这年头可没有什么避孕措施,只要能养活,谁家不是好几个兄弟姐妹的?若是家道中落要投靠,爹那边的亲戚不行,娘那边的亲戚也是可以的吧?他们母子一个姓姚一个姓顾,却是去投靠一个姓郑的,而郑兴这个人没了,郑兴的哥哥还在,他们却是放弃投靠了,可见郑家跟他们也不是什么亲戚。
这家道中落是要落到什么程度,才能在这个每一辈都是兄弟姐妹一大堆的年代,连一个亲戚都没有?
想到这儿,圆宝轻叹一声摇了摇头。
想必,他们不是没有亲戚,而是亲戚里头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