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樱瞧出她心神不宁,趁机拍了拍她的肩,在她回神前迅速缩回手,一派长者模样,语重心长:“这样才对呀。把灯也开了吧,这是你的房间,不是幽冥地府。”
恐吓,没恐吓住。
反而被她占了便宜。
常宁定了定神,平复懊恼,忍下羞怒,勉强劝道:“你和他是没有未来的。他一世永恒,可你不过短短数十载,有何未来可言?”
扈樱笑了笑:“与你们而言,数十载或许弹指一挥;可在我们看来,数十载已是长久。这世上的情人,哪一个不是追求数十载的欢愉?”
平日的养气功夫瞬间被眼前这女人给破了,心头的怒意压都压不住,常宁口不择言:“你居然不想着跟我伯……跟他永生永世?你竟想玩弄感情?”
扈樱愣住了,这是歪到那个方向去了?责备自己不该抛弃敖仲吗?
看着突然为敖仲抱不平的常宁如此怒不可遏,竟然觉得有点可爱,她安抚她:“我只有几十年啊,与我已是永世了。”
常宁怔愣片刻,稍敛怒意,将理智拉回正轨,劝:“你如今千娇百媚,可是三十年后呢?四十年后呢?不过一白发苍苍的老妪,而他仍是青春,到那时你如何自处?”
扈樱眨眨眼:“我也在修行啊。”
常宁猛地一摆手,不屑一顾:“你那点只用工作之余的时间修行算什么?这世上一心修行之人如过江之鲫,可真正能得道的又有几个?寥寥无几!”
缓了缓,她紧盯着扈樱的眼:“何必强求?”
扈樱斩钉截铁地拒绝:“我偏要强求!”
我偏要强求!
似曾相识的话语,连声音也同样清脆,铿锵有力。
常宁想起了另一个声音的主人,她的好友。
我想强求!
那个声音倔强坚持,但高声中却隐着连主人自己都没察觉的酸涩沮丧。
眼前的女孩的确是个好演员,只骄傲地与自己对视,竟完全没有流露出半点负面情绪。
可惜现在表现得很笃定又能怎样?一个修行资质一般的凡人,会老会死,几十年后看着不死不老的伯伯,心理能没有落差?如何保持平衡?
不知道伯伯是怎么想的,无欲无求几千年,怎么可能轻易动凡心?大抵不过是看她可怜,动了怜悯之心,陪她几十年了却一世。
常宁突然生出点同情,终于又想起最初的计划,放软了语气:“这世上,仙凡之恋大多难以长久,你不如早点放弃。”
她大度地承诺:“作为补偿,我可以将你的代言再延长一年。”
果然是个算计极好的承诺!
以自己的发展势头,延长一年不过锦上添花。
扈樱顿时失了周旋的兴趣,冷笑起来:“你知道我为什么用‘扈樱’这个艺名吗?你不觉耳熟吗?”
扈樱的气势陡然一变,显出一种势不可挡的攻击性。
常宁被突如其来的改变弄懵了,愣愣地看着她。
扈樱向前逼近一步:“你在这次谈话前,难道就没有好好调查我一下?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你看,你一点都不了解我,却妄图逼退我,不失败真是对不起你这份自大。”
缓一缓,她续道:“或者说,你和潘念锦那条蟠龙从来没有将一介凡人放在眼里,以为威逼利诱就能成功?”
她怎么知道念锦真身?!
扈樱,扈樱……一千多年前的记忆慢慢从记忆深处翻涌上来。
常宁猛地跌坐在床上,圆睁着一双眼,指着扈樱语无伦次:“难道,你是?不,不可能!她是天狐,你身上一点狐狸气息都没有!明明是个凡人,不,你不可能是她!我不知道你从哪里知道她的,难怪你敢勾引我伯伯,你居然利用扈樱这个名字,你居然如此大胆,想利用她和伯伯的关系近水楼台。”
扈樱皱眉,按下常宁高举的手指,冷然道:“敖仲哥哥说你事业心重,一心扑在Loong的经营上,克己奉公,从不徇私。可你呢?你居然能为了潘念锦坏了原则,试图以权压人。”
声音仍然不疾不徐,却如利刃刺心:“于私,他和那条蟠,孰亲孰疏?于公,为私情用公器,至规矩于何地?你与被你降职甚至开除的那些同族有何不同?”
这话分量极重!
常宁顿时愧得满面通红,低下头去。连辩驳都无处辩驳,她只能喃喃了几个毫无意义的音节。
扈樱越说越气,恨道:“敖仲哥哥真是看错你了!枉他对你那么欣赏!”
常宁不由猛地抬头大喊一声:“不!我没有!”
抬头对上一双似是洞穿一切的眼,喊声立时卡在喉间,再发不出声音。
“你辜负了族中信任。”扈樱的声音平静得如同冬日结了一层厚冰的湖,没有波澜,却令人心底发寒。
常宁似是受不得这冷意般,慢慢地蜷缩起来,呢喃:“我没有,我不会!我,我……”
扈樱叹气:“敖仲哥哥赞你聪慧。这事可真没看出你哪里聪慧!谁会让自己的朋友不顾工作只为自己的情爱小事?又有谁,会自己躲在幕后,只推出朋友出面做恶人?糊涂!”
絮絮的呢喃声一滞,常宁慢慢地抬头看向扈樱。她仍弯着腰蜷缩着,仰起的脸上有晶莹闪过,看上去可怜巴巴的。
扈樱拂过颈边红绳。指尖亮起一道火光,橙色的火焰明亮而温暖,幽暗的房间顿时明朗起来。
“今天若不是我,是个凡人,万一真被吓出个好歹,是你承受惩罚,还是你的念锦姐姐?”
常宁结结巴巴的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扈樱不耐烦再听,捻灭火,只道:“结界撤了,我要回去了。”
常宁还是愣愣的,隔了一会儿才挥了挥手,解了术法。
扈樱打开门,亮如白昼的灯光照进来,仿佛给她镀了一层金边。这光影之间,她蓦然转身,弯唇而笑,神采飞扬:“告诉潘念锦,敖仲当定我涂山帝婿了!她若不甘,尽管放马过来!我等着。”
常宁打了个嗝,完全说不出话来,只呆呆地看着扈樱身影消失在门后。
如泥胎木塑般盯着门半晌后,她突然跳了起来,冲向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