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
真正启程回老家的这一天,周普才大梦初醒:哦,他们失业了。
如果不是现在就在这里,周普大概这辈子都想不到,失业这个词居然会和他们挂钩。
他们收拾完行李,等会儿还要找房东还钥匙。
这个月的房租退不了,没剩几天,陈在林也懒得要回。刚确定要退房的事儿,房东就立马找到了下一任租客。
陈在林买的家具早都被薛荣搬走了。剩下的是原本房东的家具。
而这两个月也没有添置新家具,所以要拿走的东西并不多。
陈在林的办公用品,周普的练习册、文具,两人的一些生活用品,最重的可能就是被褥。
那把旧吉他是周普亲手扔的。
扔的时候挺心疼的,毕竟这是他的第一把吉他。
可它已经被摔出一道裂缝,用也用不了,修也修不好,带上是累赘,留着也是落灰,只能扔了。
交还房间钥匙后,周普脚下堆着大包小包,站在门口,最后环视一圈这个小出租屋,已经被他们收拾得窗明几净,白色窗帘飘啊飘,显得有些空荡荡。
周普心想这回真真是卷铺盖回家了。
这几个月,欢笑、辩论、争吵,都在这间出租屋里,竟然有些不舍。
这个他一开始就嫌弃的出租屋,今天一走,以后就回不来了。
他要失去在临昭的一席之地了。
“别磨蹭。”陈在林早就踩着阶梯下去,催促的声音顺着楼道传上来。
“哐叽!”
磕上门,周普将背包背好,右手提着手提包,左手提垃圾袋,下楼。
这一刹那,眼底又闪过一丝嘲弄。
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或许从来也没得到过,也谈不上失去。
关于回粒城的交通方式,他们考虑过几种。
粒城没有飞机场,坐飞机须得到所在市。城内也没有地铁,前几年才通了高铁,到临昭将近两个小时的车程。
从临昭回粒城,驾车需要四个多小时。
按理说坐高铁用时最短,可陈在林在临昭有一辆二手车,退了房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回来,车放在这里就得变成破烂。
所以他们一致决定开车回老家。
行李塞进后备箱,合上,周普没有急着上车,而是深深地抬头望了一眼临昭明媚的天、充沛的阳光,像是要把他待了几个月的城市最后印在脑海里。
而陈在林在车门前单手发微信语音。
陈在林:[走了。]
曹硕:[今天就走了,不多留两天?等后天我放假了去送送你们?]
曹硕:[我也好久没去粒城了,不知道我们下回见面是什么时候了。]
陈在林:[已经退租了,今天就走。]
曹硕:[周普也和你回粒城?]
陈在林:[嗯。]
曹硕:[什么时候回来?]
陈在林:[暂时不回了。]
曹硕:[要不我去我们公司天台目送一下你们吧。]
陈在林:[把摸鱼说的那么动人。]
下一秒,曹硕发过来一串被逗笑了的语音“还是你了解我”,然而笑声的末尾,却是长达数十秒的沉默。
最后蹦出一句宛如叹息的话:[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记得跟兄弟说哈。]
陈在林:[行了,忙去吧。别操心了。]
曹硕:[害。]
他们在艳阳高照的午后启程。
陈在林开车驶上公路时,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晴朗。
日光白茫茫的,很像他二十二岁收到退学通知到大学求情的那天,他日夜兼程赶到,却仍被拒之门外。
没有倾盆大雨、淅沥小雨、狂风暴雪的应景桥段,甚至久违地放出太阳。
一路上,周普一言不发,高耸入云、充满科技感的建筑于眼角一一掠过。明明摩登大厦,高架立桥还和他“单车骑遍临昭”那天相比没有变化,可他还是像重新认识了一遍这个城市,却说不清究竟是有什么不同。
陈在林早就注意到后座那位的眼神,但什么也没说,只专心开车。
十八岁的时候,他也曾骑着共享单车逛遍临昭,豪气干云地告诉自己,将来这里会有自己的位置,后来……他真的得到了这里的一席工位,就再也没说过那样的话。
十七八岁的他对大千世界充满好奇和热爱,总想出去一探究竟。三十岁的他背着行囊疲惫而归,只想躲在自己的壳子里。
从来这里,到今天离开,已经将近十个年头了。
如果让陈在林形容临昭,他该说临昭像是一个收纳各种事物的巨大容器。包容了很多,也击碎了很多。在这一边孕育着未成形的梦,另一边日复一日地蹉跎着青春使其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