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辞下意识地屏住呼吸,但再看时,那袍子与人头又消失了,供台上还是神像。
有了前两次的经验,祁辞第三次叩拜,等他直起身子时,看到的却是从脏袍子中露出了一截,青色的腰腹。
他抓住着片刻的时机,将手中暗藏的青玉算珠,迅敏地向着那截腰腹抛出,可转眼间他眼前所见,又变成了普通的神像。
“大少爷,怎么了?”聂獜看到祁辞的动作,俯身到他耳侧问道。
祁辞彻底抬起身子,端详着供台上的三座神像,与刚刚他叩拜前别无二致,仍旧是那慈悲的模样。
“没什么,我腿跪得酸了,你扶我起来吧。”祁辞说着,决定装作什么异样都没发现,于是向聂獜伸出了那只没有拿香的手。
聂獜眼眸微动,但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扶住了祁辞的手,祁辞顺势大半个身子都歪进了他的臂弯间。
聂獜不太明白祁辞为什么突然如此,他稍一低头,下巴就擦过祁辞微凉的额,那转瞬即逝的触感,却似在他心上落下枚火星,引得他呼吸都粗重了几分。
可火势刚要蔓延起来时,祁辞却又忽而从他的怀里脱出,走向供桌的香炉边,得意地晃着手中的三根香,顺手插了进去:“好了,我上完香了,咱们出去吧。”
聂獜的瞳孔又变得狭长,映出祁辞的背影,但这时候门外忽然传来了数个脚步声。
祁辞随即回头看去,就见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道士,带着两个徒弟来到了殿门前,正与江良说着话。
两人对视一眼,向着他们走去。
“……葛为建还是没清醒吗?”江良忧心忡忡地问着老道士,老道士只是叹气摇头。
他们见着祁辞二人过来了,江良立刻引荐道:“祁老板,这就是旭平道长,那晚就是他和徒弟救了我们。”
祁辞勾起唇角露出并不走心的笑容,学着道家的样子,对着旭平道长行了一礼:“多谢道长帮忙,不然小江他们肯定要出事了。”
“祁老板不必客气,”老道士捋着长须,举手投足间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意思,“这山中精怪作祟,也合该由我们这些修道之人处理。”
祁辞打量着他,目光又落到了他后面两个徒弟身上。一个长得矮矮瘦瘦,头发没剩几根,脸色也极为不好。另一个却生得有些肥胖,眉眼间都是暴躁。
这小破道观里,当真藏着不少有意思的事。
江良听着祁辞与老道士,你一言我一语,心思却早已不在这里了,犹豫再三后打断了他们的话:“我,我们能去看看葛为建吗?”
旭平道长这才看过来,对着他点点头,但又无奈地说道:“去看看也没什么,但一定不要把他放出屋子,不然——还是会出事的。”
于是就又叫来了之前那个小道童,让他领着三人去看葛为建。
“那就麻烦道长了。”
祁辞仍旧不紧不慢地,跟着那老道长道了谢,然后才跟随小道童向着道观正殿后走去。
这道观外头看起来虽然破败,但里面结构却并不简单,三清正殿之侧两条回廊,通向后方药王、救苦两殿,又汇于中央的天师殿。
天师殿往后,才是道士们平时生活居住的地方,三四处隔开的小院落,偶尔能看到几个小道童在里面干活。
葛为建就被关在其中一处,原本用于接待修士的院子里。
那院子里荒草丛生,尽管因为到了冬日,已经都干枯发黄了,却还足足有半人高。只有靠近屋子前的一小片被清理出来,地上覆盖着新雪。
几人走到了关着葛为建的房间前,但是门上挂着黑色的铁锁,小道童也说师父不许他打开,于是他们只能从透过半开的木窗,向里面望去。
屋子里暗极了,四面的墙壁上,密密麻麻地覆盖着朱砂写成的符咒,它们蜿蜒扭曲着好似要爬进人的血管中。
身上还穿着制服的青年,就浑身颤抖着蜷缩在墙角,一双被黑瞳占满的眼睛睁得极大,眼角都撕裂流出的血迹。
江良一看到他这模样,顿时心酸地捂住了嘴,好不容易才平复下情绪,试探着向里面唤道:“葛为建,葛为建……你还认得我吗?”
葛为建听到他的声音,缓缓地扭过脑袋,然后突然咧开了干裂的嘴:“江良,你来了。”
江良见他认出了自己,立刻燃起希望,使劲点头:“对,我来看你了,你感觉怎么样?”
葛为建还是笑着,目光却空洞地移向窗外,然后喃喃着说道:“你快让他们把我放出去……”
“她每晚都在门外哭,要我出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