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祁辞醒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钟了。
他的后背还是传来撕扯的痛意,但已经可以忍受,身上的衣衫也被整齐的穿好了。
祁辞试探着起身,就见提着热茶壶的聂獜推门而入,坐到了床边,伸手揽着他的腰背,将他托起靠在自己的身上。
“外面怎么样了?”祁辞的嗓音还有些哑,正要说话时,聂獜已经将茶杯送到了他的唇边,温热的茶水随即浸润了他的喉咙。
聂獜垂眸看着祁辞喝完水后,才又从他的手里接过茶杯,对他说道:“喜服和喜宴都已经做好,旭平派了几个道童送来了。”
“那就扶我起来吧,咱们总要去看看。”祁辞说着,已经习惯性地一手勾住聂獜的脖颈,靠在他的胸前。
聂獜愣了片刻,手臂伸出又收回,最后还是扣在了祁辞的腰上:“好。”
两人刚走出房间,就看到对面葛为建的房门外,整齐地站着六个小道童。他们身上都穿着一模一样的纯黑色道袍,一顶顶小道帽上,别着白色的纸花。
大约是因为灯光的照映,让他们的脸看起来分外的白,随着祁辞的推门声,齐刷刷地扭头向他们望来,脸上还都带着完全相同的笑容。
饶是祁辞,对上这六张相似到诡异的脸,脚下的步子也顿住了。
还是之前给他们领路的小道童,不知从哪又冒了出来,对他们笑着说道:“祁老板,小江哥在里面给葛先生换喜服呢,你们要不要进去看看。”
这会看着小道童,祁辞也皱皱眉,但还是点点头:“那我们就过去看看吧。”
说着,就跟聂獜绕开那六个小道童,走进了关着葛为建的房间里。
兴许是因为“娶嫁之礼”的临近,葛为建没有了之前的瑟缩,安安静静地坐在凳子上,任由江良为他擦干净脸,换上了那件鲜红的喜服。
江良听到他们进来,忙掩饰般地背过身去,用手擦了擦眼睛,然后才走过来:“衣服都换好了,是不是要开始了?”
“不急,等外面的动静就好。”祁辞看着他还有些泛红的眼角,淡淡地说道:“有些东西如果是你的,就什么人都抢不走。”
“若是被抢走了,那不要也罢。”
江良愣了下,然后低下头看着还无知无觉的葛为建,终是没有答话。
房间中就这样安静了下来,烛火映着满墙的朱砂符咒,仿佛要印刻到他们的身上。
终于,外头又响起了敲门声:“时辰到了,该动身了。”
祁辞与聂獜对视一眼,然后向着江良点点头:“扶葛为建出去吧。”
“……好。”
等到四人出门时,门外原本站着的六个小道童,手上都已经拿好的东西,前后的四个打着白色的灯笼,中间的两个端着红色的漆盘,里面装的应该就是所谓的“喜宴”。
见到他们出来后,小道童们仍旧是笑着,却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声音,只是将他们也归入到自己的队伍中,两两一排,向着黑夜中莽莽榛榛的山林行去。
黑暗无情地吞噬了他们,周边无数的树影仿佛都变作了人影,深山中传来似哭似笑的声音,呜呜咽咽地连绵着,最后汇成了唢呐般的凄响。
小道童们脸上的笑容更加肆意,他们张开了红色的嘴巴,开心地唱道:
“姑娘,姑娘,你莫羞,如意嫁郎上门来——”
江良已经吓得面色惨白,他只能紧紧地抱着葛为建的手臂,尽管对方此刻看起来什么反应都没有。
祁辞却若有所思,瞥了一眼身边的聂獜。聂獜察觉到那个目光,沉默了一会后,还是询问道:“怎么了,少爷?”
“没什么,只是觉得这流程我挺熟的。”祁辞淡淡地留下这么句话,就转过了头去,半点不等聂獜反应。
聂獜在黑暗中望着祁辞的侧脸,最终选择了沉默。
小道童们的声音还在继续,他们的动作却越来越僵硬,白色灯笼发出的光,映得他们的脸更白了,白到完全不像是活人的皮肤,更像是——白绢。
浓重的雾气开始在山林间蔓延,而在那朦胧的雾气之中,一座高大的土龛隐隐地现出了轮廓。
笑声,女人的笑声,像是含着血,又像是噙着泪,从那土龛中传来。
只是眨眼的工夫,祁辞分明觉得自己只是行走如常,但他们却已经被拖到了那土龛前,数条鲜红的绸缎如风帘般垂下,隐隐绰绰地映出背后女子的身影。
几个小道童倏地就消失了,一种说不出的旖旎,开始随着飘落的绸纱弥漫开,祁辞的心神仿佛也受到了瞬间的蛊惑,眼前的场景开始变得模糊。
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强行稳住了心绪,可旁边的葛为建受到的影响更大,他本来就呆呆傻傻,这会已经满脸通红,露出迷乱的笑容,双手胡扒着身上的喜袍,就要向着那红绸后的影子而去。
江良同样已经开始神志不清,他竭力想要拉住葛为建,可手脚已经虚软无力,眼看着葛为建就要挣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