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耳朵从柴火堆里露出脑袋,鼻尖一耸一耸,确认那股臭烘烘的味道已经走远,才钻出来,身体伏贴着地面,如同一道流淌的地火,迅速蹿进屋外的草丛。
时间倒退回一刻钟前。
大耳朵顺着气味找到郝家村,它虽然没有主人那么好使的脑袋瓜,但也会吃一堑长一智,上次在地牢里就因为自己这身皮毛的颜色太显眼被人发现,这次它干脆不进入村子,只蹲守在外围。
庞万喜的味道格外臭,即使离得很远,它也能大致确认他的位置。
他被吵醒了。
原因是村中有个男孩突发哮喘,为了救这孩子,村民们大声抗议,和庞万喜手下的几个土匪打了起来。
庞万喜满脸黑气地从屋里走出来,手上抓着一把漆黑的弓弩。他的头发在上次雷击中全烧焦了,一大半头皮都是烧灼造成的红斑,不仅形象可怖,还昼夜被灼热和刺痛折磨,难得睡着觉却被吵起来,他整个人暴躁到了极点。
他扫视一圈,那对几乎占据了眼眶三分之二面积的黑眼球注视着带头闹事的村民,二话不说,抬起右臂,弩箭黝黑的尖头随意指向正前方的一名中年男性村民。
正中眉心!
村民们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直到那支弩箭自动拔出,飞回庞万喜手中,带出来鲜血掺着脑浆红红黄黄淋了一地,才一个接一个地安静下来。
从人数上来说,村民们其实占优。
可之所以被数量远小于他们的土匪抓住关押,甚至还死了村长,都是因为那把诡异的弓弩!
它无需瞄准,百发百中,并且像是有自我意识一般,能够自动寻回!
村民们不敢抗争。他们也不打算抗争,他们只是需要一点点草药,来缓解那孩子的喘疾。
“庞老爷、庞老爷,求求您……”
庞万喜可不打算听村民们的请求,他的脑子嗡嗡作响,自从被雷击之后,一点点声响都会在他脑袋里放大、重叠,然后回荡个不停。他知道自己短时间内都不可能再睡着觉了,焦躁使他的头皮也苏醒过来,灼烈的滚烫开始蔓延。
“嗬、嗬、嗬!啊啊——”
他先是喘着粗气,又抱着脑袋失控大叫,刚愈合的薄薄皮肉被他抠出脓水,黄而粘稠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
“可恶!可恶!贱民!弄死你们!弄死你们!杀!杀!”
他抽搐发疯,村民和手下的土匪们纷纷后退,不敢靠近,他身体的每一块肌肉都在用力,却什么都反抗不了、驱逐不了、发泄不了,很快裤子上就沾满了他大小便的痕迹。
他臭不可闻,连远处的大耳朵都被迫用前爪肉垫捂住自己的鼻孔。
真不愧是天罚啊,它想,这还不如死了痛快。
因为被他吓住了,所有人都没有离开。而这一阵剧烈的痛楚逐渐平息,回到他能够忍受的范围内后,庞万喜仰躺在地上,视线再度落在这群人身上。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人,转身撒腿就跑!
一支弩箭如同漆黑的影子没入他的后心。
接着,弓弩对准了他手下的土匪头子。他维持着瞄准的姿势,从地上爬起来,裂开嘴巴,露出一口黑中带红的牙齿。
“剁了他!”
“砍下他的腿、手、还有脑袋!撕了他的头皮!”
“不!你们所有人!所有人!都要撕掉头皮!”
“快动手!”
土匪们面面相觑。如果不是被威胁,他们早就跑了!他们确实打家劫舍、抢钱抢粮,但从没有害过人命,也做不了这些残忍的事,因此才能在那场天罚中活下来。
现在,他们又该怎么办?
见手下不动,庞万喜更加愤怒,他干脆自己跑上去,抱住一个没来得及躲开的村民,一口咬在他的颈侧,并且用力将那一块肉撕扯下来。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那人痛苦哀嚎。
他的同伴赶忙拥上,拉的拉拽的拽,企图将两人分开。
庞万喜一跃跳开,瘦如麻杆的身体非常灵活,抢了一把大刀,随即对着赶来的村民左右挥舞。再次压倒一个村民后,他的黑眼珠叽里咕噜转动,最后凝视村民的额头,舌尖舔着牙缝间的鲜血,大刀扬起,刀锋雪亮得像是闪电。
轰——————
大耳朵一口火球吐了过去。
太恶心了!太变态了!那家伙竟然想吃人的脑花!
大耳朵气得直跳脚。虽然他们兽族也捕食猎物,食肉饮血,但绝不会对着同族下口!如果遇上不幸死去的同族尸体,它们还会轻拱对方表示安慰和悲伤。
这人!怎么连它们狐狸都不如!
不!这样说实在太侮辱它们狐狸了!
大耳朵顾不上回复自家主人,在吐完那口火球后,将自己的身体掩藏在火球后面一起窜出去。
因为距离较远,火球没有烧到人,只凭借着滚烫的热度将汇集的人群驱散开,地面留下一道笔直的黑灰色烧焦痕迹。
“嗷呜~~~”
一声犹如婴孩啼哭的嚎叫唤醒众人神智,无论土匪还是村民,他们此刻都是刀俎下的鱼肉,唯有夺路而逃。
庞万喜随机射中两人。他只有一个人一把弩,没办法追赶所有人,不过几息,他眼前就空荡荡了。于是,自然而然地,他的仇恨全数转移到那只来路不明的小狐狸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