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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事像是被他当场看穿。他表面上不动声色，但我的超远距离雷达已经成功捕捉到，他的嘴角绝对上扬了两度半。

去去——我给他使眼色，让他把头转回去。不是说好了不公开我的身份嘛，现在又大喇喇地盯着我看，就他这么明显的破绽，不被暴露才怪。

访谈开始，主持人循序渐进地向他抛出问题。当被问到“那天为什么去晨光百货”时，曹清的回答出乎了我的意料。

“我有个老同学在楼上的写字楼上班。我们好久没见了。正好第二天是同学会，我就想着提前一天，偷偷去看看他。”

他说前半句的时候我还纳闷，在那栋写字楼上班的除了我还有谁来的。等他说完，我发现了。他要来找的人就是我。

出事那天，他是想来偷偷看我。

我俩重新在一起也有段日子了。这话他都没跟我说过，今天就这么轻飘飘地在电视上说了？

我一脸惊讶、不解、迷茫还混着气恼的表情，和观众席上的其他人比起来显得格格不入。

“之后您在医院卧床了很久吧。”主持人问，“那后来，老同学见到了吗？”

“见到了。”曹清点点头，接着淡定地笑道，“然后在一起了。”

“哇——”前排的观众开始起哄，我周围的人们也纷纷讨论起来。这家伙，这么会给节目找爆点的嘛。人家还没问呢，他就上赶着自己放大招。

曹清再次把目光投向了我——

喂，还看呐？再看露馅儿啦！

我只觉得羞耻汗颜，扶着额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天在晨光百货，是什么让您做出这样的决定？您觉得自己从小就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吗？”

“我小时候……其实是个胆小鬼。”想起过去，曹清的脸上浮现出些许无奈。

“我长得胖，老被人欺负。但我根本不敢反抗，挨打了都不敢还手。”

背景屏幕上忽然出现了曹清小时候的照片。那是比我第一次见他时还要早很多的、他小学还是初中时候的照片。照片里他也不笑，只是委屈地看着镜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不开心。那样子简直可爱的不得了。

想到这儿我又有点生气。他小时候的照片从来都不让我看，说什么那时候太丑，没什么好看的。这哪儿丑了，就听他瞎说。我旁边的观众也很纳闷，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对着一张小孩的照片一脸的苦大仇深。

“后来，我有一个好朋友，他把欺负我的人全打跑了，还对我说：‘坏人没什么好怕的。坏人做了坏事不能被知道，害怕的应该是他们。’”

这话是……

我说的。

我那么久之前说过的话，原来他都记得。

“也是他告诉我，我被欺负不是我的错。这世上的恶意有时候没有理由。与其自我怀疑，不如站起来反抗。”

“听起来你的这位好朋友，小小年纪，看问题却很通透啊。”

什么通透，我心里暗暗吐槽。这分明是我那时候看热血少年漫画看上了头，对着曹清一顿所谓“勇敢与正义”的洗脑输出。他连我随口瞎说的话都听进去了。我究竟对他做了些什么呀。

“然后我发现，变得‘勇敢’好像并不是很难。就算不是每件事都会变好，但至少，不会比软弱的时候更糟了。”

主持人对曹清的这句话赞赏有加。她热切地和曹清讨论起在晨光百货的那天，他当时的心路历程，我却陷入了沉思。

我的心里产生了一个可怕的念头。

早知道是这样，那时候我就不劝他变勇敢了。

如果我没说那样的话，他也就是被几个小混混多欺负几年。但他不会受伤，不会遭遇生命危险。也不会在漫长的病痛折磨中差点丧失对生活的希望。

不对，我突然反应过来，我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如果那天他没有站出来，那些被拐的孩子们就不能回家了。

那就换成我好了。

我想。

他经历的所有磨难、痛苦与悲伤，如果能换我代他承受就好了。

如果那天下班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临时起意去楼下的商场里逛逛，我一定也能发现那个神色异常的老太婆。而且我打架的经验比曹清丰富得多，遇到那两个壮汉我都不一定会输。就算我真的输了，但我命硬、皮厚、神经大条，一定不会让自己像他那样难过。

想起曹清无数次伤心哭泣的样子，我又控制不住情绪，在观众席上自顾自地流下了眼泪。

旁边的人一定又被我吓到了吧，我想。说不定他们以为我是托，台上还没开始煽情，我就急不可耐地开始演出，是不是想提前完成任务，趁早拿钱跑路。

这时候，我听到了曹清的声音：“其实我一直很后悔。”

主持人问他为什么，他答：“如果那一天，我再谨慎一点就好了。这样也不会让爱我的人那么难过。”

我擦掉了眼泪，发现他正在看着我。

“爱我的人。”

主持人重复了这个词，然后笑着问：“这说的是你之前好久没见的那位老同学吗？”

“是他。”曹清说。

“还有那位让你变得勇敢的好朋友，不会也是同一个人吧？”主持人的语气里，混进了一丝戏谑。

“都是他。”曹清也笑了。

“这么看来，你的这位‘好朋友’，好像参与了你人生中很多重大的时刻？”

“的确是这样。”曹清同意了她的说法，“说来也很巧，我好像每次经历人生的低谷时，他都会出现。”

上学被欺负的时候；经历生死关头的时候；还有因为身体的缘故，对未来充满迷茫的时候……

“每当这种时候，他就会对我说——别在意，这不是你的错；没事的，你会有一个圆满的人生；别担心，我会一直陪着你……我不知道被这样的他拯救过多少次。”

我再一次擦掉了眼泪。观众席的另一侧，也传来阵阵细微的抽泣声。

“有些话大家可能有点听腻了，但我是真的这么想，他就是我生命里的光，是我的救世主。就连我因为一些原因欺骗了他，伤害了他，他也只是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没关系，不怪我。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的人呢？”

我压抑不住自己的哭声，干脆把脸埋进了手臂里。

“这么好的人，居然说他爱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直到现在，我都感觉像在做梦一样。”

他的声音，温柔中带着满满的幸福，听着令人心脏发紧。

“能够遇见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他笑着说。

我也一样啊。

我忍不住想。

你也是那么好的人。

你也无数次的拯救了我。

能够遇见你，也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心中点点滴滴与他共度的回忆一齐涌上心头，汇聚成一股巨大的暖流。我被这股强烈的温暖情绪包裹着，眼泪像是春天的融雪一般无法停止，一滴一滴，直到流成了一条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