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不是什么小伙子。”符泽川先是纠正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毛病，才开始解释，“我是第一个到厨房的人，看见垃圾桶里囤放了不少垃圾，再考虑到这栋建筑的内部构造，就想到极可能面试官们也暂住在这片休息区域里。”

“巴别塔。”本杰明先生指明道，“这栋建筑有名字，它叫巴别塔。”

“然后呢，这时候你就制定了杀人计划，还偷了把刀走？”

“差不多，但还得知道想杀的人到底是谁，所以我去找了方杉。而碰巧的是，对象的一些特性恰好容易利用。”

“细说。”

符泽川低下脑袋，开始用一种循循渐入的故弄玄虚的语气继续道：“我觉得你真应该好好回想下自己是怎样活到现在的。你手下满脑子拿你去邀功的念头，可你居然对此一无所知。”

“继续。”本杰明先生无论表情还是语气都没什么变化，反倒让符泽川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了。

“你应该不会忘记的吧，一年半前你在贫民窟的一条巷道里向林柏茂问了什么，以及当天晚上又把他带到了哪里，又告知了他什么秘密……说实话，刚从方杉嘴里撬出这些事情时，我也很怀疑其真实性。”叙述间，符泽川反复确认着本杰明先生没有对此流露出异样的神色。

“不过这世上也不存在什么完全铁板一块的地方跟组织，但你这么做真是连我都觉得冒险，身为人事科主任，你本该比大部分人都清楚贫民窟里有多少眼线……还是说，你其实是故意的？”

“不要揣测我的动机，说你自己的。”本杰明先生眼里不容沙子。

“那接下来的事简单多了，我就和方杉待在洗衣房里，一个人流量少，足够隐秘，但由于靠近餐厅，一旦发生了什么又一定会被立刻发现的地方，等她自己放松警惕找上门来。”符泽川摊摊手。

“有相当一部分人天生就不是干这个的料，开始时万分谨慎，但这之后就会降低防备，于是再之后就是我谎称知道更多更详细有关你的秘密，晚上把她约进客房里噶掉的故事了，没什么好说的。”

“是我们。”林柏宇插话道，“为了让她没法反抗，我还去洗衣房拿来了漂白剂，在开门时泼在了她脸上。”

两人相看了一眼。

“是这样。我是那个真正动手的。”符泽川说。

本杰明先生深提了一口气，林柏宇始终盯着他手中的枪，感觉心都跳到了嗓子眼上。

“……你们知道这个符号代表什么吗？”他取出手机，在这个年代是一种小型平板电脑，调试几秒后，一个图案便以全息投影的形式呈现在了屏幕正上方。

那是一枚圆形图章，正中央是一个呲牙利嘴，笑得蛮邪恶的白色猪头，配上L与K两个大写英文字母的花体为背景，从美学角度上看，整体呈一种鲜冷、明亮的简约风，这种设计使人联想到那片冬季漫长，苔原辽阔的土地。

“‘Lucky King’，也就是‘幸运王’。”符泽川边回答边尝试揣测对方的用意，“现在瓷城里最大的反审判庭组织，他们管受考验者们最终抵达的理想之地梦幻岛叫‘永无乡’，并声称其并不是世人所熟知的那般美好，甚至截然相反，只是一片破败且无边的荒野。”

“完全正确。”本杰明先生冷笑着，“那你知道这群人最爱干的是什么事吗？”

“——潜入审判庭的内部搞破坏。”他自问自答，话锋一转，目光也随之流露出鹰的锐利，“我有充分理由怀疑你们其实是这个组织的成员。”

妈蛋，把自己给绕进去了，符泽川想。方杉那人大概率是担心自己知道太多，日后惹上麻烦，所以先前告知他的信息都刻意抹掉了细节，比如林柏茂听到的到底是个什么问题。虽然符泽川尽力弥补过了，可也正是这些丢失的细节，让他此刻错失了谈判的机会。

“我们可是帮你除掉了一个潜在的隐患，先生。”符泽川其实没有什么底气，不仅出于没占到主动优势，还因为不清楚人事科主任内心的想法。毕竟和黄豆emoji那位不同，这位本杰明先生完全就是个超级难搞的家伙。不过，至少符泽川仍把话说得顿挫有力，起码明面上让人看不出端倪。

“我可没说那对我而言是潜在的。再者……”但一切花言巧语似乎都派不上用场，本杰明先生依然还是选择将枪举了起来，“用同伴的死来博取敌人信任一直是惯用伎俩。”

说时迟那时快，符泽川猛拍一下林柏宇的后背，两人就这么“哇啊啊啊——！”地朝人事科主任飞扑了过去，预料之内的枪声响起，但是从枪口飞出来的却不是子弹，而是几条颜色各异的彩带。

“我靠我靠我靠！！”

符泽川最先从叠叠乐三明治的馅料部分里挣脱出来，上下摸索着自己的前胸后背，“我怎么还他妈的活着？！不对！这不是回光返照吧？我他妈没有哪多出来个洞吧？！”

“你很健康，‘忒修斯’，这只是一把彩带枪。”本杰明先生平静地说，如果不是现在这个连椅子一起摔了个驴打滚的姿势，可能还会更有说服力一些，“你杀的那人来自一切腐败的中心：虚饰之城。那里是大劫难开始的地方，是万恶之源，尽管现已几乎没有人记得这个事实了。”

“对于这个我们生存的世界，我们所知的实在贫瘠如孤岛，而我所在意的仅是那些被历史刻意抹去的真相，以及黑暗中未知的，却尤其重要的最后几块拼图。”

人事科主任缓缓站起身子，拍了拍昂贵西装上沾到的尘土。

“希望你以后能带给我更多的惊喜，‘忒修斯’。刚才那样的就免了。”

符泽川和林柏宇呆呆地望着彼此的脸，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等一条紫色彩带出于惯性从符泽川的头发落到了林柏宇脚边，他们才终于意识到死亡的威胁已悄然退去了。

“就说嘛，我预感一直都挺准的。”

“好耶——！！”符泽川拉起林柏宇的两只手蹦跳着转起了圈，他们就像两只兴高采烈的亮闪闪彩带小狗。

临走之前，本杰明先生在一旁桌上留下了几枚雕刻着玫瑰图样的金币，当手指靠近它们时，两人能立即感受到一股与头顶那片铁树林相差无几的气息。

这些毫无疑问是审判庭的造物。

林柏宇明白，他们已经取得了朴素的第一桶金：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