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吧?!……哈哈,开玩笑啦,没关系的,其实我也不报希望真的有人能记住它。是丽莉,Lily,百合花的意思。”
符泽川却摇摇头,“我问的是——”
“——你真正的名字。”
“……”
沉默,少女的嘴唇在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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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隔二十二天的盛会,相传大审判官会在这一天帮助梦幻岛预备居民们如愿所偿,登上云端。花车游行,约定俗成般穷人们的庆典,他们利用这如一日之梦的狂欢麻痹神经,从现实的苦难中获得短暂的解脱。
搽着劣质油腻的胭脂口红,穿上了彩色塑料编织成的礼服,戴上了杂糅各种民族艺术风格的奇怪帽子,带着乐器,撩拨着烂熟于心的乐谱,站在游行队伍的正中间,在享受以唯一一种被允许的方式发泄内心不满的同时,还要允许来自其他区块的游客们纷纷掏出手机,将他们的“丑态”全程录下。
“你真漂亮,可以做我女朋友吗?”
田博简和几个同龄男女将她团团围住,当时是前三个二十二天的循环之日。录像,闪光灯,烂俗的BGM,学生们都打扮得时髦亮眼,男生的球鞋一尘不染,女生的指甲染着或帅气或可爱的复杂样式。
笑声就没停过,他们在笑,所有人都在笑。
这些人毫无疑问是专程来看贫民窟的表演的,原因在于不久前,有个来自虚饰之城的主播无意中造出了爆款,自由贸易区就这样莫名其妙成了“网红打卡地”,尤其是参观花车游行的客流量只增不减。
巨大的流量与利益不仅让庆典一事成为了时尚单品,更让穷人们的生活以及穷人本身变成了一种被明码标价的数码商品。
于是【有个花车游行中的乐师小姐姐做女友】无疑变成了当下的时尚,只因这件事会让当事人变得“很酷”,而“很酷”就意味着一种赛博阶级迁跃,一种不需要付出过多代价的近乎无痛的虚拟社会地位提升,一种幻觉般的强烈自我满足,一款全新的精神鸦|片。
“你很缺钱?喏,那就现在把衣服全脱掉,赤身裸|体,但允许你尽管用钱去遮羞,能带多少走就归给你多少。”
漫天飞舞的钞票,铺天盖地的羞辱,但想到家中病榻上的双亲,想到尚且年幼的弟妹。
那一天,她成了田博简的“女友”,没有尊严,没有人格,被冠以全新的名字,在镜头面前拍摄一个又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
又拿到了新的剧本,又被要求扮演新的形象,这回任芮欢变成了她的“闺蜜”,负责在“男友”田博简的欺辱下尽情展现“girls help girls”,她会变成短视频里面那个找上渣男的贱|女,在闺蜜好劝歹劝之下依旧顽冥不灵,让人可怜更可恨,在评论区狂发“尊重祝福”和一排排的白蜡烛。
后来哪天据田博简所说,他的父亲和任芮欢的姑姑都是哪哪的高官,直接内定了梦幻岛上两个位置,但为了不叫仅有一次的登天之旅显得过于没趣,他们便私自决定带上各自的演员女友掺和进考验的队伍里,在未来邻里、同事们的面前拍摄最后一场大片:
“下一个影片:审判庭七日游——将在一周后释出。”
直到在紫檀女校里望着一旁,那个原本与自己师从同门,善使相同乐器,又同样被冠以不属于自己名字的“小A”,“丽莉”这才发觉,那最为恢宏而荒谬的剧本实则名为她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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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榴。”
少女咬着自己的下嘴唇。
“我真正的名字是石榴。田博简说它太俗太傻,太有侵略性了,红色显得热情,又叫人联想到火焰。他更喜欢恬静文弱的类型,所以给我起了这个新名字。”
“但他已经不在了。”符泽川道,“你已经可以选择再次成为你自己了。”
“……”
一针见血的事实……是啊,一切早在他被宣判失踪的那刻起就已经结束了,为什么不在大家面前结束演戏呢?是害怕着他生还的可能性?可流下的那些眼泪又到底算什么?也许是竭尽全力地想从充满耻辱的日常里找寻到一丝真心?也有可能无数次扮演真的影响到了人格?不……
“我早就已经被面试刷下去过一次啦!”
再无之前扮演丽莉时的优雅,石榴一手挠着后脑勺,大大咧咧笑着说着。
“那个老妖婆,咳咳,面试官凶得要死,我当场就被吓哭了!多不成体统啊……明明父母为我灌注了那么多期望……”
符泽川的心随这些话而感到一沉。
“我是出于某些契机才被带到了这个本不该属于我的地方,你能懂吧?”
叫人难以察觉的,她将头稍稍低了下去,“审判庭是只有‘丽莉’才能待的地方,而与‘石榴’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或许自己就是那头小象吧,在圈套中长大,却再也没有能挣脱枷锁的勇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