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卡纸折成的五角星悬挂到头顶,挂在了那些浅蓝与深蓝交错的薄纱帷幕间,大大小小五颜六色的泰迪熊填满了每一个空余的角落,还有用粉笔绘制在地板上的跳房子——自打开房门以后,出现在符泽川眼前的每一项装饰都充满着童趣,仿佛是一举掀开了娃娃屋的房顶。
然而……唯独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变得笨重的脚步,还有牙齿间轻微的打颤,它们正共同印证着那股无形重压的存在。自从踏进秦天璇的“教堂”起,就能感受到这整个房间里都充满了无比的不对劲!
先是四周有粉色兔头与胡萝卜图案墙纸的墙壁,乍看时察觉不出异样,但越是深入,符泽川就越能感受到那股近乎邪典的诡异——这个房间对于儿童房来说,实在是太大了。
再是那些遍布各处的折纸艺术品以及布偶熊们,离得越近,在符泽川眼中,它们的五官面目就越是融化,描着厚重眼线的眼睛和对双臃肿的红唇,那种中世纪的写实绘画风格不合时宜地出现在玩具的脸上,显得格外的古怪与诡谲。
纸星星闭上了眼,纸太阳的鼻子变得塌陷,随着符泽川脚步加快,附近的景象也迅速向着一场崩坏的梦境而靠拢。
肩并肩紧贴在一起的布偶熊们呲牙咧嘴、涎液直流,粉的,紫的,绿的,大的,小的,无一例外,眼睛都空洞漆黑且不对称,就像是两个向外扩散的霉斑,以至当符泽川经过它们时,简直就是像探入了由夭折于维多利亚时期大瘟疫的儿童尸骨所垒建起的墓穴深处。
“叽叽。”无意间符泽川踩在了一只小熊的肚子上,就在下一刻,一阵连续的欢快乐声便从房间更内侧炸开,犹如一柄尖刀,恰好落到他紧绷的神经上。
“嘟滴嘟哒嘟滴啦啦~~——!!”
那像是儿童节目的开场乐,又像是冰淇淋车的喇叭,欢快,轻盈,却同时带有机械设备的失真。童趣与电子的朦胧感组合在一起,带来了一种时间倒流的错乱和不安。
符泽川登时就举起手中的枪,更加地放轻脚步,单手拨开面前遮挡视线的浅蓝色薄纱。
“叽叽。”在鞋底离开小熊肚子的同时,它再次发出了一声滑稽的尖叫。符泽川头顶之上,深蓝色薄纱间的一枚折纸月亮仿佛因此被吵醒,那颗用黑色蜡笔涂成的粗糙眼珠在有着夸张睫毛的眼睛里转动着,默默地对他的背影投去了注视……
哒。哒。脚步声难以避免地于空旷的房间中回荡,就在与最后一道帷幕仅有着一纱之隔时,符泽川终于能听清先前声音的源头:
“……探险!Adventura!互动多又多~爱冒险的~芙!洛!拉!!你好!Hola!我是芙洛拉!今天我们要跟小兔子粉粉一起去沼泽里面……”
复古箱型电视机里无疑正播放着逗趣卡通,四面均被纱幕包裹所形成的小空间里,就只有它发出的昏暗荧光能勉强作为照明。
保持着警戒,符泽川缓缓拉开身前的浅蓝色薄纱,可就在寻找掩体的念头刚升起时,那出现在电视机后的事物便已经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那是一个孩子。
一个穿着连体睡衣的小女孩此时正躺在双人床上,倚靠着松软的枕头,整个身体都蜷缩进了印有卡通动物图案的被单里面。迷幻朦胧的屏幕光打在她脸上,女孩的表情显得苍白而又无助。
“……嗬……”似是对这一幕有所触动,符泽川无意识间就已经慢慢沉下了手里的枪,转而的是在保持安全距离的前提下,尽可能用平和的语气向女孩发起问询。
“……噢。嗨,孩子,你怎么会在这儿啊?”
女孩应言将注意力从电视机上远离,她像是被吓僵了,脸上缺乏表情,牙齿间也不断地打颤,吞吐了片刻,才总算拼凑出来一个问句:“……你是哥哥吗?”
符泽川没有急着回应,只是用视线大致检查了下女孩并没有受伤。
“嘿,没关系的,别害怕。”符泽川把枪反过来挂到大拇指边,并向女孩展示了一下自己的双手,示意自己并非威胁,“待在这里不要乱动,但如果发生什么的话就赶紧躲到床底下吧。”
说完这些,符泽川重新举起了枪,做好迎击的准备,缓缓向着纱幕的另外一端踱步,期间自然也没忘注意身后的女孩,以防她是恶魔施下的障眼法。
哒。哒。脚步掩盖在动画片的声音里,子供向节目的配音夸张而又情绪化,几乎不需要很大音量就能达到震耳欲聋的效果。
“……噼嘣——!!吱呀啊啊啊啊啊——!!噢,不好!是小兔子粉粉被闪电给劈中了!闪电!Los relámpagos!咦?可如果那边已经变成黑乎乎了的才是小兔子粉粉的话,那么你又是……”
“嘶溜嘶溜——”
符泽川的脚步应声而止,虽然电视机的声音格外的吵,但他仍敏锐地捕捉到了那一丝痕迹:仿佛是在光滑的地板上不停地摆尾,不太像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更像是在草丛之中保持着快速移动的蛇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