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府庭院中原本种满杜鹃,只不过镇北军回来的太晚。杜鹃是春天的花,此时错过三四个月,只剩绿色的灌丛了。至于其他的花卉,何小姐不爱,故此开放得参差寥落。
谢府车马整顿后,院里的宾客也都走光了。谢府再次回到从前多年的生活状态。
谢知礼换回家中常服,随意坐在怀德堂正厅,看着何卿云欢喜得眼纹都皱起来,抚掌大笑道:“诶呀!一眨眼都快一年了,谧儿都长这么高,是个大姑娘了!”
何卿云扬着脸装乖,“既然舅舅回来了,那我要的东西呢?”
“去你哥哥那里要吧。”谢知礼也不废话,“知道这东西在阙都价格贵不好买,所以特地多带了一些回来。”
“那我走了,舅舅再见!”何卿云毫不客气,一溜烟跑出去了。
“唉——外面还下着雨呢!”谢知婉没拦住,柳眉微皱,“真想不明白,区区几块石头怎么每次就高兴成这样。”
谢知礼接过热姜汤,轻轻吹气,“这样挺好的,知足。你也说了,这只是几块石头,我就是想给她金银珠宝人家也不要啊。”
“你这个样子,以后她嫁人了,岂不是半个谢府都要赔进去。”谢知婉笑道。
“别半个谢府,整个谢府我都给她也无妨。”
谢知婉挑眉。
“到时候她嫁人了,我们一家就搬到她夫家对门,天天在她眼跟前晃悠。”谢知礼大笑。
“你倒是比我还舍不得她。”
“没有人比你更舍不得她。”
谢知婉沉默,这场玩笑般的寒暄终于步入正题。
“如今谧儿长成,我也算是不辜负他何昼了。”谢知礼长叹。
开国时期,王家本就与皇室平分天下,百年间更是代代荣耀非常。面对一个连皇室都退让三分的大族,此次的求娶恐怕推拒不得,可王祝那样的人又实在不是良人难以托付。
谢家在阙都本就属四族之末,就只有一个谢知礼在朝堂苦苦支撑,谢家后人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除了谢一璇居然一个都扶不起。
而何家更是在何卿云的父亲何昼战死后就彻底没落。
其实何家在立国初期也是辉煌过一阵的。当年太祖皇帝打天下,身边的谋士何演后来官拜丞相,也是盛极一时。
据传,何演是当时都城洛安里数一数二的美男子,面若敷粉,白净漂亮,眼角眉梢俱是风流。太祖皇帝初见他还以为是扮男装的女郎。只遥遥一见,便是戎马作伴一生。
如今旧事如流水,何演与太祖皇帝都化作枯骨供入宗庙,曾经的都城洛安也已经失落多年。
阙都里的所有人尽是他乡之客。
“哥!”晚娘像一只快乐的小鸟,冲到刘武灵身边忙问道,“哥哥可好?这一战可有受伤?娘一直担心你。”
“我……”
“你哥哥当然好,现在荣升镇北军右参军,以后跟着我混,前途不可限量!”还不等刘武灵开口,谢一璇便替他回答道。
刘武灵佯装给他一拳,被谢一璇躲过。
“我一切都好,你们呢?在家怎么样?萧姨身体还好吧。”刘武灵问道。
刘家在刘武灵九岁的时候自谷阳搬到阙都,父母相继过世,只有刘父后娶的萧氏将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属实不易,只是这两年身体越来越不好了。
“我们都好,我跟在小姐身边什么也不缺,武烈这小子在医馆当学徒,也方便照顾娘。”晚娘笑道,看看哥哥又有几分委屈。
“哥,其实……”刘晚还欲开口,便看见刘武灵身后,何卿云找来。
“小姐……”刘晚眨眨眼睛,把眼泪逼回去。
刘武灵身体猛然一振,缓缓回头。
雨势见小,此时只余丝丝细雨,何卿云潇洒地顶着雨来,头顶发丝挂着细碎的雨珠,像某种刚从草丛中钻出来的小动物。
黄色纸伞撑在她的头顶,刘武灵看着何卿云。
刘武灵和刘晚算是谢府家奴,就连当学徒的刘武烈所在的医馆也是在谢府名下。兄妹三人都在谢府做事,刘家生死存亡全维系于谢府。而这样例子在士族高门里并不多见。
曾几何时,刘武灵有多痛恨这样靠他人施舍才得以存活的人生,想着何卿云,就有多感谢谢府和镇北军给予他得以建功机会,
谢一璇忍不住盯着那俩人看,又极快地反应过来,“大晚上的不睡觉,来我这里干嘛?”
语气像是不耐烦,可嘴角又是实打实的上扬。
“我要的东西呢?舅舅说在你这里。”何卿云冒着雨来,一开口娇纵得不得了。
“有你这样当妹妹的吗?”谢一璇拖着尾音,“等着吧,我去给你拿。”
何卿云和刘武灵不一样,对谢一璇丝毫不客气,大呼小叫,呼来喝去。
“诶,晚娘,跟我一起去取吧,正好帮你小姐拿回去。”谢一璇道,说着还装模作样地抬头看看天,“这雨啊,是越来越大了。”
雨都要停了……
刘晚心中吐槽。
这个院里打伞的人只有两个,谢一璇说话意有所指,伞下的人双双面露窘色。
“还是我跟你去吧。”刘武灵道。
“别,有人还等着你给她打伞呢。”
“谢一璇!”何卿云震声怒喝。
刘晚知道自己不该留下来,跟着谢一璇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