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老僧跨进屋内,雪白的长寿眉一抖,灰白色的长袍微扫地面。
慧遥双手合十行礼,“师父。”
“施主,这是本寺住持显慈大师。”慧遥对何卿云介绍。
显慈大师看着年纪比她外祖都要大,何卿云被其佝偻的身子骨惊了一把,连忙去扶,却被显慈大师拒绝了。
“你们好好住在这里吧,不要怕,本寺地处舟山半腰,官兵不会找到这里。”显慈好像在说什么像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却平白把何卿云惊出一身冷汗来。
她简直不可思议,对着显慈傻傻地说:“您怎么知道我们在被官兵抓捕……您都住到山里来了。”
显慈呵呵一笑,“贫僧是不下山,可寺里有人下山。你们俩的通缉画像都贴在城墙头了,想知道一点也不难。”
“而且这刘家小子是不是没告诉你,他小时候天天在舟山和元宝山的山里当樵童,有时候口渴了就到我们寺里讨水喝。”说到这显慈俏皮地冲何卿云眨眼,“贫僧跟他可是熟人啦。”
“他还当过樵童?我以为像他当时的年纪,在大街上开设赌局就已经够离奇的了。”
“何小姐出身高门士族,又怎么会知道下面人的苦楚呢?刘旷这样的孩子大街上随处可见,只不过他当时很幸运的遇到了你。”
显慈神色淡淡,只依然用一种慈和的目光看着她。
何卿云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她能说什么呢?她是享受到一切的人。
一句抱歉能带来什么呢?无非是徒增傲慢。她什么也做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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寺庙地处舟山半山腰,夹在舟山与元宝山之间,故又称夹山禅院。
它有个特别神奇的一点:启州爱下雨,所以每到夏季的时候两山都会产生大小不一,时间长短不一的泥石流。可夹山禅院自虞朝三百年前开国至今,从未被泥石流或雨水侵袭冲垮过。
这也被谷阳城内的百姓奉为当地美谈,说这里还盘桓着虞朝太祖皇帝的龙威神魂,当日尉迟炎武就是在启州谷阳地界打的他建立虞朝前的最后一场战役。
战况惨烈,但战果可喜。
这一仗彻底改变虞军与当时朝廷僵持不下的局面,并且在那之后他挥师南下仿若无人之境,无人敢螳臂挡车。
“历史上是这样么?”何卿云问。
刘武灵在他们入寺后的第七天醒过来,而在半个月后终于能下床行走。
何卿云搀着他,绕着夹山禅院的外围连廊慢慢地走。
慧遥歪着脑袋,他说道:“大概是这样,我们寺里的藏书里也是这么记载的。”
“不过尉迟炎武在这场战争之后就性情大变,他变得冷漠多疑,并以极残酷的方式处决了前朝皇室。”
刘武灵‘嘶嘶’地轻呼,背上的伤还没好透,“那寺里的藏书有说是为什么吗?”
连廊外绿竹猗猗,凉风习习,虽然地处山半腰,但并不危耸,反而给人一种浩渺宽广的出尘意境。
慧遥是寺里收养的孩子,平时的任务要么是早上被支使着挑水,要么是与一群老和尚对坐问经,于是无聊的慧遥在何刘两个人来后就成天粘着他们两个。
遇到何卿云他们两个人的那天,还幸亏慧遥用他挑水的木扁担绑在上面的绳子把他们俩拖回来。
何卿云知道后还心有戚戚地说自己和刘武灵两个人简直是虐待小孩。
小和尚不像是个爱看书的人,让他记得这么多东西也真是难为他了,慧遥皱着眉回想,“寺里的藏书这方面所记不多,这场战争中有些书上写是他最好的朋友死了,有些书上写是他最爱的女人死了,嗯……基本就这情况吧,也没别的。”
刘武灵和何卿云像两个听历史课的童子,此刻捧场地对慧遥夸奖,说他怎么什么都懂,怎么什么都知道诸如此类的。
给人家真正的小童子夸得飘飘然,直咧嘴摇头说没有没有。
“咳咳。”
显慈大师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听了多久,直到自己的弟子快要膨胀地飘起来才开口打断。
“佛门弟子修行应保持谦逊,不可骄傲。要心中持戒。”
慧遥低着头乖乖听师傅教诲。
“去堂前把《大般涅槃经》抄写五遍。”
“啊…”
“快去。”
“哦。”
慧遥走远之后,显慈转过身,“你们俩也是……”
何卿云刘武灵齐齐像个鹌鹑把脖子缩起来,忙点头称是,又说下次再也不闹着慧遥玩了。
显慈各给一人一个脑瓜崩。
“我看你们两个也好的差不多了,过几天让寺里给你俩找个活干。”
“找个活干?”
“不然呢。”显慈长寿眉抖擞着,“真以为我这里白养你们两个小通缉犯啊。”
何卿云悄悄瞟了一眼刘武灵。
……她差点就这么以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