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从破风寨逃出来的,你先前作为这片地方的半个掌事人,对寨子里的路想必都熟。”何卿云转头,定定地瞧着齐凉,“既然你选择帮我们,甚至为了逃离破风寨,不惜以孙途性命为代价。你做出这样的选择,就不要再迟疑或虚瞒。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们。”
齐凉嘴唇嗫嚅,抬眼与何卿云对视上,她的目光依然冷淡而平静,看着他如同看一个死人。
齐凉依言,将破风寨已知路线,以及他能知道的密道托盘而出。
除了袁行风身边的青龙卫。
青龙卫数量、武力,甚至是从哪里出手,这些都是未知的。连齐凉也不尽数清楚。
“想要戴罪立功?那就告诉跟着你的那帮山匪,唯有帮助我们将袁行风缉拿归案,王县令才会酌情,免你们死罪。”何卿云这样说。
至于真正的律法,大楚无非继续沿袭虞朝,中央地带还尚有王法可言,其他地界,就比如启州,天高皇帝远,案件如何办,还不是要看当地官员。
为了“不死”,为了继续活着,在齐凉的号召下,破风寨大部分山匪转而向上,攻向潇洒作乐多年的破风寨。
袁行风很快意识到,根据人头算,他并不占优,于是他下令:全体青龙卫撤入山间矿洞,入密道逐一攻破。
他还下令,势要将齐凉率先灭口,永绝后患!
何卿云刘武灵由于一直带着齐凉,他们所在的队伍也是遭到暗中攻击最多的队伍。
青龙卫来者大概有十人,在精不在多,一人便可转眼间收割三四个人头。
渐渐队伍里人数见少,原本近五十人的队伍,才杀至破风寨二层,就只剩寥寥八九人。
“王县令与赵煊奕那边的情况只会比我们更好,我们这边有人形靶子,估计袁行风大部分亲兵都用来对付我们了!”刘武灵刚刚抬腿踢打青龙卫时,被那人抓个正着,小腿被刺个豁开十寸长的口子。
齐凉不知道从哪搞来的酒,何卿云撕下身上更干净的布料,用酒给刘武灵伤口简单消毒后,用布料紧紧压裹,血液终于不向外渗了。
刘武灵失笑,“有必要么?之前在战场上这点伤根本不够伤兵待遇的。”
“原来我不在的时候你就这样。”何卿云脸颊还有未擦净的血,她也笑笑,“以后只要我在,你的伤口无论大小,都得包扎。”
齐凉觉得这好像不是自己能听的,他低头擦擦自己的手,又转身去瞧还活着的那九个人,齐凉与他们坐到一起,在下一场冲突前,能多休息一会是一会。
他们所在的竹楼已经可以触及潮湿的雾水,普天之下你绝对找不到比这还高的竹楼,在崖底看就好像直插云霄,在打斗中,扔下竹楼是最快速有效的方式,然而也是最不可能生还的方式。
何卿云现在觉得自己每一步都走在棉花上,竹楼地板好像根本不牢靠,她每每想起被扔下去的人,简直是一种无声的恐怖——人落到地面的声音他们已经听不到了,其所在的高度可想而知。
每向上一层都是离幽冥地府更进一步。
何卿云打个趔趄,又被刘武灵搀住,直到她正式站好。
四野寂静,日暮西山。他们从晌午开始,这场战斗一直持续道傍晚黄昏,何卿云突然怀念夹山寺的炊烟,以往这个时候刘武灵会在生火、慧遥温书、赵煊奕或许在与涿州通书、宋横玉与西江人交流落户事宜、岳清穆教书还没回来。
至于她,她还困顿在少年时阙都的梦里。
她在谷阳明白,她向往的是平淡无波,甚至是乏善可陈的生活,然而命运不允许,仇恨不允许,连她自己也不能在容许自己困守在大山里。
这只能被称作一场“剿匪行动”,历史上不会有这件事情丝毫的记载。
而她要做的事情呢?那可是造反啊。
无论成功还是失败,势必会给现在的朝局造成轩然大波,会给所到之处的百姓带来灾祸。
赵煊奕也曾安慰她,说兴许他们出不了启州就会被人在半路上给灭了。
何卿云不置一词,如果这场起义注定会失败,那么至少要攻占一城,至少要让造反消息传到阙都骆玄的耳朵里,至少要让天下人知道谢何两家不是没人了。
——嗵嗵嗵。
脚步声,袁行风的脚步声。
橘红的晚霞透过竹窗镂花,倾泄在每个人的脸上,或如血一般、或黄似金纸。
何卿云面上的血痕已经结痂,颜色暗沉下来,黑色血块凝固在她脸上,黑棕眼睛里的情绪激荡起来,迎着光,金黄的瞳色迸出神彩。
夜幕降临。
她想,这是她起义道路的第一步:击败前朝逆党,然后,取而代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