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明认识沐清风多年，求学时也因沐清风之故，常去沐家走动，因而结识了沐家妹妹沐言乐。

沐清风所言的怪事，他也亲眼见过一些，但他从不信鬼神之说，那些发生在沐言乐身边的怪事，只是巧合罢了。

“为人子女，父亲生辰不露面，有违孝义之道，”章明拍拍好友，“都是些小事，何必怪罪一个小姑娘。太子殿下若知沐家有个女儿，寻问起来，你们当怎么答复？”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才不会关心我们的家事，”沐清风也颇为无奈，这话，他也只能和好友章明抱怨，“你说太子殿下怎么突然就想起来，要来参加我爹的生辰宴了呢？若说是想交好清流寒门，我爹在清流百官中的地位和影响力，也比不上我岳父啊。岳父家个些日子办的诗会，也没听说太子殿下要去。难道是……谢我爹给西北军运筹粮草？可那是我爹的分内之事，没必要这么个兴师动众的谢法啊。”

章明抿一口茶，想好友是武官，一向心疏，却也能想到这一层。

朝中结党颇多，旷日持久，文武阵营更是互相看不对眼，瞅着机会就拆台。圣上有意拓展疆土，下旨太子领兵西征，合同西北军讨伐异族。

行军打仗，除了精兵强将和武器装备，更重要的是粮草补给。而负责此次西征粮草调度的，正是沐侍郎，虽为列文臣，但自始至终没有出过一丝纰漏。

几日前，太子大胜而归，朝廷论军功行赏，封地加爵的多是前线武将，沐侍郎的辛苦，则只得了皇帝一声称赞。但太子殿下是明白人，他不能越过父皇，去封赏默默帮衬自己颇多的正直臣子，只能亲自来一趟臣子的生辰宴，以自身行动告知朝中百官，沐家将来有东宫关照。

太子常在东宫设宴，却很少去臣子家中赴宴。

不用明说，朝中大臣都一看就懂。

“听你说法，似乎不愿太子殿下来？”章明好笑，国之储君驾到，多少人求之不得，沐清风怎还愁眉苦脸的？

“不是不愿意，”沐清风叹了口气，他怎么会不愿意。

清流之家官位再高，也会被世家大族瞧不起。太子殿下这么一来，多少从前不会搭理他们的世家大族出身的朝臣，纷纷携带礼物前来贺喜，父亲为地方小吏兢兢业业操劳半辈子，直到去年调任皇城任户部侍郎之职，为官这么多年，从没受过如此气势浩荡的尊重。

“可你的表情，分明就是不愿意，”章明想知道为什么。

“是穷，”沐清风实话实说，大族公子怎么会理解他一个寒门穷臣的苦，“太子殿下这一来，我怕我家厨子做的粗茶淡饭，招待不周，专门请了银安楼的大厨亲自掌勺，多花了好几倍的银子。我一年的俸禄，全都搭进去了。”

章明无言以对，沐大公子平时抠搜就算了，连给父亲摆生日宴的银子都心疼。

沐清风方饮下一杯，酒入肝肠，着实爽快。可惜章明不喝酒，白白错过了一品珍馐的机会。此酒乃父亲珍藏多年，这次也是沾了太子殿下要来赴宴的光，才舍得拿出来。

酒的后劲儿极大，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连眼睛也跟着花了，沐大公子自觉酒量还可以，怎么就见一女子，从墙边钻到了桌子底下，好像是自家妹妹。

“怎么了？”章明察觉到身边好友的紧张。

“我好像看见阿乐了，”沐清风揉了揉眼睛，看自家妹妹从一个桌子底，爬到了另一个桌子底。

沐言乐正在琢磨避过所有人，挪移到主宾桌的路线，听见头顶不远大喊一声，“沐言乐！”

还没到目的地，就被大哥发现了？

沐言乐如乌龟一般缩了脑袋，直趴在桌子底下。

沐清风瞅瞅门口，太子殿下还没来，风一般越过几个桌子，把妹妹从桌子底下拽了起来，“谁让你出来的！”

沐言乐抓着大哥的袖口，“我就出来一会儿，一会儿就回去。”

“你怀里什么东西？”沐清风看着盒子眼熟，在妹妹房间里摆了有些时日了。

“送给章哥哥的礼物，”沐言乐面带娇羞的红润，“章哥哥得了状元，我还没有与他贺喜呢。”

果然妹妹都是坑货，胳膊肘只会往外拐。自己考中武举的时候，妹妹啥也没送，换了章明就有礼物。

“好大哥……”

“不行。”

沐言乐撒娇，“好大哥，你让我过去，就一会儿，绝不会给爹爹惹麻烦，太子殿下不是还没来吗？”

“不……行！”

“你若不让我过去，我就……就……”沐言乐蹲下，撒娇不成就耍赖皮，“在这里不走了。”

沐清风气得想把人打晕扛走，可宾客人多眼杂，御史台爱管闲事的笔杆子来了不少，他可不想明天因为不敬父上被老丈人参上一本，小声道，“放下礼物，赶紧给我回去。”

“谢谢大哥，”沐言乐抱着大哥亲了一下侧脸，“大哥最好了。”

“最好也没见你送我礼物……”

沐言乐没听见亲哥哥嘟囔的醋意，欢快的小跑到主宾桌，“章哥哥！”

“阿乐妹妹，”章明起身执礼。

沐言乐有千言万语，奈何只能言简意赅的说上一两句，“恭喜章哥哥取得进士头名。”

章明笑，“谢谢阿乐。”

小姑娘灿烂的笑容，明媚而张扬，像个温暖的小太阳。

“这是……送给你的，”沐言乐把红木盒子递上去，“就是个小玩意，章哥哥你别嫌弃。”

“我怎么会嫌弃，”章明打开，是一块玉佩，材质一般，上面竹子雕纹几笔简单，也非出自名家之手。

然沐家家风勤俭，儿女少有零花钱，就算这玉佩不算上品，也着实破费，是小姑娘费了心思的，“我很喜欢阿乐送的礼物。”

“章哥哥喜欢就好。”沐言乐听章明说喜欢，脸红到了耳根。

沐清风望一眼章明，又看了眼妹妹，妹妹星星眼是闪着金光的。

他突然生出个不好的预感，自家妹妹该不会跟皇城里那些个大族贵女一般，喜欢章明吧。虽然两人差了六岁的年纪，不算多，但单单章明成过亲，还有个儿子这点，他绝对不会同意的。

算算，章明丧妻也有三年了，至今没有续弦。

以他对章明品性的了解，对待沐言乐只是当妹妹看，且章家大族，嫡孙的媳妇当也是大族出身，自家寒门也入不得那挑剔无比的章家老太太的眼。

沐言乐还想再说几句祝贺的话，她翻来覆去背的滚瓜烂熟，可话语刚到嘴边，只听门外一声尖尖的声音，“太子殿下驾到！”

紧接着。

青天白日，一声雷响。

方才还高照的艳阳，被一片急速飘来的乌云遮了起来。

“该不会要下雨吧！”宾客纷纷起身，比起生辰宴能不能继续，更加担忧自己怎么回去的问题。

因着出门时还是晴空万里，多数人都没有带伞。

沐清风抬头，浑身上下的汗毛都梳起来，拽着妹妹的手臂就往后院拖。

这外人匪夷所思的天气骤变的场景，他从小到大，司空见惯。

果然，他不该相信沐言乐，让沐言乐出来送什么狗屁礼物。

“大哥，疼……你拽的我疼……”

“闭嘴，”沐清风想骂人，父亲的生辰宴，就将要被一场倾盆大雨毁了，太子殿下刚到，衰神显灵的果然正是时候。

他迅速把妹妹塞回后院，必须避免更加倒霉的事情发生，“老老实实在后院呆着，别瞎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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