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一扔宫灯,灯灭,人也没了笑。
蓝采昱忽然高声:“莫惊春。”
“嗯,我在。”
陈暮眼前一亮,但为姨母口中陌生的名字感到疑惑,故而站在原地不动。
谁知,李开见鬼似的张开嘴巴:“他、皇、他?”
陈暮回头,配上那个陌生的名字,出现了一张陌生的脸。
而他的视线,并不是看向他。
莫惊春瞥了李开一眼,嗤一声,道:“我有这么吓人吗?”
又不是第一次进宫了,还这么大惊小怪的。
“这是大燕皇宫。悄无声息的摸进来,”蓝采昱双手环胸,这会儿又开始装作不认识了,“该当何罪啊?”
陈暮故意咳了下,刚想接话,莫惊春却道:“夫人说的可真难听,我擅用毒,会的又不是小偷小摸。”
“谁是你夫人?”蓝采昱旁若无人的怼回去,这才幽幽转身,看向陈暮:“镜儿回来了。”
这话不是反问,陈暮心知肚明。
他乖乖点了头。
蓝采昱面无表情,看不出她什么心情,“当初送镜儿和亲,我事先并不知情。若我提前知道此事,我不会阻止。”
最后四个字叫陈暮一时怔住,“……姨母?”
“镜儿被送出燕京以后,我会在半路截住,然后,”她注视着陈暮,眼神终于有了波动:“然后我会带她远走高飞。”
陈暮欲言又止:“姨母,和亲不是儿戏。”
“所以?”蓝采昱漫不经心的点头:“如此说来,你是否就应该在第一时间阻止你那个糊涂的父皇。”
闻言,陈暮不好评价什么,只能低头保持沉默。
蓝采昱也不要他的附和,自顾自道:“你父皇一厢情愿送镜儿走,而你,力排众议接她回来,本质没有多大区别。”
“镜儿是愿意同我回家的。”陈暮下意识反驳,接收到蓝采昱高高在上的回视,终究声音低了下去,“姨母,当年我眼睁睁瞧着陈黎和亲却无能为力,如今不同了,我可以保护镜儿……”
“保护?”蓝采昱打断他,狠厉的眯起眼:“陈暮啊陈暮,你还是太天真了,陈黎这个和亲公主的身份摆在这里,她就是被接回来,身份也永远是尴尬的。那些舆论你强压下去又如何?最多也就是给镜儿周身捏造个掩耳盗铃的假象。”
“姨母,不管有什么舆论,我都一定不会放任它流传。”陈暮激烈起来,义正辞严。
对此,蓝采昱只有回以冷笑:“那这件事你处理好了吗?”
“还、还未。”陈暮一下子泄了气,有点结巴的说。
蓝采昱淡淡扫视着他,“原来说的都是废话。”
气氛一时有些紧张,见蓝采昱似乎真动了气,莫惊春只好出来打圆场:“蓝儿,你回来不是要看莫黎的吗?天色已晚,想来她已经睡下了。”
这句话果真起了效果,陈暮抿了抿唇,“姨母,天色已晚,不如在宫里歇一晚上吧。”
蓝采昱什么也没说,径自走了出去,莫惊春也快步跟上。
顺着两人的背影,陈暮看见了殿外昏倒一片的宫侍们,扯了扯唇:“叫醒他们吧。”
自从姨母身边带了个人以后,进入皇宫的架势不仅可以说是大摇大摆,都已经快要到达刺客的地步了。
不过姨母也算是提醒了他,强压舆论终究不可取,真心信服和跪折屈辱是不一样的。
蓝采昱一声不吭爬上明珠殿后院围墙的时候,对上了两只眼睛。
她手一松,身子自然的向后倒。
幸得身后的莫惊春眼疾手快,托住了她。
院墙内的陈黎很是惊讶,不好意思的嘿嘿笑:“姨母,吓到你了。”
瞧她嬉皮笑脸的,蓝采昱定了定神:“你知道我要来?”
陈黎耸肩:“您不是回玄鹰寨,替我看寨子了吗?”
“那是你义父的事。”蓝采昱乜她。
“咳,我只是为你暂代寨主一职,”莫惊春觑了眼蓝采昱的神色,嗓音低了下去:“谁知你一去,还打算不回?”
陈黎还是无辜脸,她忽然抬起两条胳膊,像是展示裙子似的原地转了个圈。
蓝采昱脑袋上都是星星:“干什么呢?”
“我人已经在这,”陈黎表示:“不走了。”
“若我要带你走呢?”莫惊春立马接道。
陈黎斩钉截铁:“我不乐意。”
这回轮不到莫惊春说话,蓝采昱嗤了声:“你不乐意,当年你走的时候就乐意?”
陈黎怔了下。
“陈黎,你想清楚,这里是皇宫,会吃人的地方。只有逃得远远的,才能一世无忧。”
“姨母,彼一时,此一时,情况根本就不一样。”陈黎皱起眉:“哥哥毕竟只有我一个妹妹。”
“陈暮只有你这一个妹妹不错,”蓝采昱满脸不屑:“老皇帝不也只有你这一个女儿吗?”
果然……
“我知道您恨父皇,包括我母后,她后来也是那么的痛恨父皇。”陈黎叹了口气:“我也知道您是心疼我,但无论如何,我已经做下了决定。”
蓝采昱半信半疑:“陈暮接你回宫,是你答应过的?”
直到陈黎亲口应下:“是。”
夜风微凉,蓝采昱坐在墙头,忽的打了个凉颤。
她屈起一条腿:“镜儿,你是怎么猜到我今晚要来的?”
“算算脚程,还有义父对消息的敏感度,”陈黎打了个哈欠,“还有哥哥说,你先前来过很多次宫里,夜半悄悄的来,又很快离去。差不多时辰,我就能遇见你。”
她说话的时候,蓝采昱一直沉默地注视着她。
语毕,蓝采昱摸了摸肚子,人饿的时候很容易发出感叹。
她道:“镜儿,你长大了……陈暮也是。这是你的选择,我不会干涉。”蓝采昱站起身:“若朝禾欺负了你,你书信一封向玄鹰寨,姨母一定赶回来,为你主持公道。”
她说的很快,声音也很洪亮,几乎是在对着上天吼叫。
幸亏她事先把周围的侍卫给撤走了。陈黎想。
陈黎乖顺的点头。
蓝采昱以谁也摸不准的速度跳走,消失在黑夜中。
向来唯蓝采昱马首是瞻的莫惊春停了一停,他浅笑着向陈黎看去。
陈黎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就听他道:“我还以为,你对那个司徒锦有意。”
“义父指的是什么?”陈黎依旧淡定。
他挑了挑眉,“不重要了,不是吗?”
是啊,不重要了。
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只有一种结果。
陈黎自嘲一笑,再抬眼,宫墙上已空无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