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治你的罪有什么用?”
大帐内烛火摇曳,沈行约加深了语气,道:“朕知你是因何而来,至于传闻的一些事情,也不愿深究,只是你毕竟思虑不周,凡事看得不够透彻。”
张叱眉目凝重,道:“陛下所指……何意?”
“你被他们骗了。”
在张叱的注目下,沈行约两指衔着,将那已磋磨得不成样子的信纸送到火里,任凭火焰一点点地吞噬,烧了个干净。
“燕廷想要与大叱结盟,此事未必是真的;西边的大叱想要趁火打劫,看起来这倒是不假。”
沈行约接过王福抵来的帕子,擦了擦手道:
“你来也好,去回了大叱,让他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
“陛下……”
帕子丢在桌上,沈行约随即起身道:
“传令军中,派一支军队,连夜护送张叱回去!”
张叱还想再说什么,沈行约晦暗的眸子转过,透着一股无形的震慑力:
“张将军,望你回晋北后,能够恪守职责,好自为之。”
张叱敛目点头,未说完的话只得咽回到肚子里,紧接着,帐外响起整齐的脚步声,兵伍已到,沈行约摆手送客:
“军中琐事繁多,朕就不留你了。”
次日一早,军队与平饶守军正式开战,战事连绵,其中的一场战斗耗了几天,直至最后一战打完,整个晋州之地,尽归于沈行约治下。
这期间,不知不觉,又是半月过去。
日落西山,暮色渐沉,远处天际却现出万丈云霞的奇观。
是时沈行约解了重甲,从战场下来,乘王车赶回军营,途中又有斥候来报。
这段时日,华封郡边地的驻军也有所动作,怀锋领兵驻扎在娓城,信中呈禀,他曾带兵几次尝试,从北部往幽州突进,但未成功。
作战的这几日,大军驻在山野间一处废道上,沈行约随军同住,驻陛之所自然也不在城中。
片刻后回到军营,王福伺候笔墨,沈行约便提笔,往华封郡回信。
驿兵走后,沈行约沐浴更衣,侍者为他擦洗一身的血污。
沈行约从头到脚都是湿漉漉的,靠着浴桶静了一会,想到这段时间,战事频繁,军中也有好长一段时间没放过假了。
不说那些拼死劳累的将士,就连他身边,随军的侍从都有些吃不消,伺候他沐浴盥洗之余,还在掩袖偷打着哈欠。
而今,大燕七州之中,已有两州收归统辖,接下来攻幽州的一战,则很可能是决定战局的关键,而越是到这种时候,就越不能出差错。
沈行约静静想着事情,全然没发觉脚步声的迫近。
王福想要拦时,李肃已贸然闯了进来:
“陛下——先前走失的那支骑兵队找到了!还真被赵驻言中了!此前与守军交战,那支军队就藏在山中——”
沈行约侧目看他,李肃定定望着,脚步一顿,声音戛然而止。
“继续说,”沈行约只瞥了一眼,便收回目光,转而闭上眼,身旁的侍者舀起温水,浇在他半沉在浴桶中,白皙光洁的背上。
李肃看着那极尽妍态的一幕,仿佛只是他的错觉,没来由地心脏狂跳。
李肃觉出不妥,便生硬地移开目光,将所说之事禀了。
“知道了。”
少许水流声传出,沈行约起身穿整里袍,束好腰带走出道:
“今晚军中设酒宴,军队休整一日。”
见李肃愣在原地,迟迟没反应,沈行约问道:“怎么了?”
“是,”李肃道,旋即又改口道:“没!”
不等沈行约再开口,李肃含糊地说了句‘末将告退’,转头往帐外走,不想却撞在帐门上,将帐门撞出了一道裂口,门侧挂着的几个草药包,一个接一个全都掉落下来。
王福‘啊呀’一声,想去接已来不及,药包散开,草药洒了一地。
李肃一脸窘迫,告了个罪,继而逃一般地走了。
沈行约:“?”
侍者上前,悻悻地收拾残局,沈行约望着这一幕,想着这真是忙得狠了,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冒冒失失的。
沈行约在营中歇了会,穿整完毕再出来时,见营门口立着一人。
“你在这干什么?”
经过身侧,沈行约略一打量。
李肃站得笔直,神情早已恢复如常,没了方才的窘相。
“愿赌服输。”
李肃道:“我输了,甘愿领罚,今夜替陛下值营。”
彼时战场上的一句玩笑,没想到被他记到现在。
沈行约无甚所谓,他要守就让他守,转而带了黑差一人,前往后营转了一圈。
军中设宴的旨令下达,后营之中,先下战场的兵将解下战甲,横七竖八地躺了满地,伴着烧锅埋灶,霍霍地磨刀声沉沉睡去。
而营门外,在最后一道晚霞落下前,收拾战场的士兵陆续赶回。
沈行约到达军中,查看了伤兵情况,又亲自检查过周边布防,诸般事宜安排妥当,再回营时,远远便听到一阵嘈声。
人群的喧闹声中,又响起刀剑相撞的杂乱铮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