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尴尬地摇摇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金木研小心翼翼地走近,我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我扭曲的面容,那样悲伤的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让我再难强颜欢笑。
他的神色是那样的认真和专注,仿佛怕不小心就会伤害到我似的。
鸽灰色的眼眸是那样的澄澈,就这样默默注视着我,最终他拉起我的手说,“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许是他太过无害,又或是他那太过真诚而又无奈的语气,我没再考虑他是否会伤害我,就这样任由他将我拉走。
他拉着我的手沿着河流向我来时的方向走去。不久,在一个正好看到日落的地方停下。
“好了,就是这了。”
他放开我的手,席地而坐。我呆愣愣地看着他,眼中满是不解的疑惑。
稚嫩的嗓音响起,他说:“这里是我不开心时会来的地方。”
我歪着头,想知道为什么。每个人不高兴时都有想去的地方,而这个地方一般都比较私密,不会与任何一个陌生人分享。可是眼前这家伙竟将我这个陌生人带到这里,就这样毫无防备地,像个笨蛋。
我坐了下来,莫名的,我们两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看着夕阳一点一点的下沉,等待着黑暗的到了。
真是奇怪,我竟然被这样的一个人安抚了。我能感觉到之前的负面情绪已然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安静祥和。
“我要回家了。”我这样对他说。
他微笑点头,“再见。”
我亦点头,转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回到家,饭桌上摆满了我喜欢的食物,妈妈坐在那,看样子已经等了我很久很久。
我调整好情绪,像往常一般露出大大的笑容来。
“妈妈,我回来了!”
妈妈的笑容带了倦意却依然温柔,“英良,我们开饭吧。”
我跳到椅子上像往常一样开始扫荡妈妈为我准备的饭菜。同时还不忘向母亲竖起大拇指说“妈妈果然最好了!”
妈妈笑着捏起我的鼻子,嗔怪道:“就你嘴甜。”
饭后,我帮着妈妈收拾碗筷,一切结束又如常坐到沙发上,打开游戏机。
妈妈进来后看到也不说,只是淡淡地笑着,拿起遥控开始看她喜欢的节目。
我们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共识,不在提起那愚蠢的狐狸爸爸。而我自此也多了个习惯,每天傍晚都会到河边走一走,转一转。
一来一回中我也经常见到那个人——金木研,只是我没有选择出现在他的面前。同“茧”的人扯上关系可是会惹上一身麻烦,所以我们还是各自安好吧。
哪知天不遂人愿,我一次次目睹他一个人躲在被人遗忘的角落里抱着自己在默默哭泣,一次次看到他的身上青青紫紫。我终是忍不住悄悄跟踪了他。
不过三天,我发现了他的秘密。他的母亲有暴.力倾向,只针对他一个暴.力!
这世间真的有母亲会这般对待自己的孩子吗?
我不敢问,因为人心是这世上最经不起考验的东西。
在又一次目睹他满身伤痕后,我终于下定决心拉着妈妈经过他家门口。
我计算好了时间,正好能让母亲目睹到这一切。这时,那位时常在这附近闲逛的老奶奶登场了,一见这场面便开始摇头,嘴里念叨着。
“造孽啊,这孩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才会摊上这样一位母亲?”
老奶奶声音沧桑,语调愤然。而我的母亲同那老狐狸一样,查一知百,这些被我抛出来的信息已经足够母亲串联起事情的来龙去脉。
在这一刻,我无比的厌恶自己,因为我卑劣地算计了自己的母亲,也算计了他。这个须臾,我的心脏仿佛被撕裂般痛苦不堪。
“英良可以暂时离开一会儿吗?”
妈妈……要行动了。
我不敢再留下来碍事,自动开始远离,藏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察着事情的走向,直到金木研出门。
我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不过许是我的道行还欠着火候,没多久他就发现了我。
无奈,我只好上前。
“好久不见了,金木。”
“好久不见,秀。”
真是的,明明声音都在颤抖却还想装作无事发生,果真是个笨蛋。
“你受伤了。”
没有惊讶,没有疑问,我见到的陈述,并走到他的身旁想看看他到底伤到什么程度。
“没,没事。”
他躲过我的手,有些无措。和上次见到一样,是个非常好懂的单纯家伙。
我不理会他的退缩,强势地拉着他的手将他带到最近的药房。
“阿姨!”
我同店里的阿姨打着招呼,叫得又脆又甜,“我的朋友受伤了,能帮帮他吗?”
一把将躲在我身后的金木研推到这位阿姨的面前。不顾他向我投来的目光,笑道:“受伤了就要乖乖擦药哦,金木桑。”
金木研怯懦的低下头,这样的他反倒更像只兔子了。
我靠着墙,看着任由阿姨摆弄的金木起了几分玩味儿,私心认为这样兔子就应该好好保护起来,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直面社会的黑暗。
“那个……我会把钱还你的。”
刚离开药房,金木研的声音便在我身后响了起来,我停下脚步,转身,屈指在他额间轻轻一弹。
“你就没发现秀不是我的真名?”
他轻轻一笑,有些病弱,“我知道啊。”
“你知道?”我惊呼,“就不怕我骗你啊?”
他愣了一下,而后低下头闷声道:“你不会骗我。”
莫名的倔强和笃定。
“就那么肯定?”我突然想逗逗他。
“嗯。”
“就不怕我哪天把你给卖了?”
“你不会,我相信你。”
“嗯?”
奇了怪了,怎么会有人这么没有安全常识?一个陌生人是那么好相信的?
“你对我很好。”
“就这?”
不得不承认,他的理由让我惊呆了。
“嗯。”
“就因为我带你来了次药房你就认为我对你好,就这样轻易地相信我了?”
“我……愿意对我好的人很少,所以我相信你。”
他的话还未说完我便再也忍不住紧紧拥抱住他。
他太瘦弱了,单薄的衬衣下几乎是皮包骨头,想来他的生活真的不是很好。
“我叫永近英良。”
我感受到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剧烈颤动,这让我误以为自己碰到了他的伤口,急忙退开。
“你没事吧?”
“没事,只是我以为你不会告诉我你的名字。”
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我尴尬的挠挠头,“抱歉啊,其实也没想瞒你,秀确实是我的名字,只是永近英良才是我的本名。”
金木好似因为这个回答变得高兴起来,他问:“那我可以叫你秀吗?”
面对金木澄澈的眼神我囧了,嗫喏道:“能不叫吗?”
“你不喜欢?”
“也不是。”
就连我自己也没注意到自己那时的语气满满都是撒娇的意味。
“就是……就是那是我爸爸妈妈开玩笑的时候定下的名字,后来时不时会这样叫我啦。”
这几乎算得上是黑历史,我下意识地绞着衣角很是纠结。
“噗——”
正当我扭捏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时,金木研这家伙竟是笑了出来。
他居然笑了出来!
我猛地把头抬起来想要让他知道我永近大人的厉害,可是我不得不承认在看到他的笑容后满腔怒火都在顷刻间云散烟消。
那是在认识金木研这个人后我第一次见到他笑得那么地真实,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稚气未脱的脸庞透露出青涩的气息。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像极了误入尘世的精灵。
可是……英明神武的永近大人我绝不会因为他这明媚的笑就忘记正事!
“不许笑!”
就是威胁对方停下这种在我看来几乎是嘲笑的举动!嗯……就是怎么有种恼羞成怒的感觉?
“好。”
金木研倒是答得爽快,只是嘴角还是保持着微微上挑的弧度,怎么也压不下去。
………………好吧。永近大人我可不和你计较。
“那我以后怎么称呼你呢?”金木研睁着漂亮的鸽灰色眼睛看着我,认真询问。
“要不……叫我永近或者英良?”
金木研低下头把这两种称呼都小声念了一遍。感谢我的好听力,金木压得那——————么低的声线都被我听到了,实在太不容易了。
“要不……”
金木研咬了咬下唇,右手半握成拳。看来他纠结的时候小动作也很多啊。
我用眼神示意金木研继续说下去,他深吸一口气道:“我可以……叫你英吗?”
我的大脑再次宕机,明明那么平凡的名字,可从他的嘴里念出来却那般与众不同,充满了奇异的魔力。
我回过神来,摸摸自己的鼻尖,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说:“可以啊。”
“英。”
金木研这样唤我,突然让我想恶作剧一下。我露出搞事的招牌笑容,唤道:“研”
“英!”
金木研突然炸毛,就连叫我的声音也提高了八度。
“怎么?”我嘟起嘴准备卖个萌,“研不喜欢我这样叫你吗?”
金木研又一次慌乱起来,我则继续追问:“为什么?”
话音未落,我的脑子已彻底炸开!我我我,我竟然对爸爸妈妈以外的人撒娇了?!
“听起来……嗯……很奇怪。英还是叫我金木好了。”
这……既然金木坚持那就这样好了,左右也不过一个称呼而已。
“诶金木,你是在哪所小学读书啊?”
无事可做,我干脆拉着金木开始闲聊。
“H小学。”
“那么巧?我也是诶!”
我回头看着他道:“不过好可惜哦,如果能在学校早点遇到金木就好了。”
金木无奈的弯了眉眼,“英,学校人很多的。”
“那倒也是。”
我不停的找着两人可以闲聊的话题,不知不觉间又回到了金木的家门口。
金木研抬脚准备进去,我鬼使神差的叫住他,对他说:
“金木,我会一直陪着你哦,不要忘记。”
金木研微微一怔,笑道:“谢谢!”
傍晚,我拉着妈妈绕去超市买今晚的食材,可是妈妈一直有些不在状态,想来还是在意金木研的遭遇的。
再之后,每天上学我都会特意起早些,原因很简单,我想和金木一起上学。就这样持续了很久,久到我以为这样的平静会永远的持续下去,那知天不遂人愿,巨变还是来了。
那是金木消失的第二天,不过两天我便彻底失了稳重,甚至怀疑起了那久未出现的老狐狸。然想想又觉不对,那些监督我的人离我很远,而且每一次我都会避开他们的视线,那……会不会是妈妈?
这个想法一蹦出来我就吓了一跳,直接旷了早上的课飞奔到金木家。
然而金木家并没有人,一打听才知道他的妈妈自杀了。
金木……担忧冲昏了我的头脑,我直接飞奔回家要求妈妈带我去到金木妈妈的灵堂祭拜。
我们到时,金木的小姨正骂骂咧咧,语气不善。
而那个失去了母亲的少年安安静静地跪在灵位前,如同失了生机的木偶一动不动。
我想要靠近他,只是明明很短的距离我却仿佛走了一个世纪般漫长。
“金木……”
我轻轻唤他,听到是我,金木空洞的脸上终于流露出些许鲜活的悲伤和茫然。
“英,我是不是很没用?如果我可以帮到妈妈,妈妈她是不是就不会因为劳累过度而离开我了。”
冰凉的泪珠顺着消瘦苍白的脸颊划落。我俯身拥抱着他,眉头不自觉拧成了川字。
我知道金木的记忆欺骗了他,但如果这样能让金木好受些的话那就这样吧。
这个梦只要你不愿醒,那我就永远不会叫醒你。就这样吧,在虚假的真实中安然的沉睡。
约莫过了两个小时,妈妈拉着我告辞。回去的路上,我难得保持沉默,妈妈也是。我们都在思考要如何打破这沉寂。
“英良一早就认识金木君了吧。”
“是。”
这无可抵赖,我低着头做好挨训的准备。
“一直不和我说是怕我告诉那只老狐狸?”
妈妈她总是这样一语道破我的顾虑。
我停下脚步,试图争取,“妈妈,金木已经不能再接受其他的伤害了。不要告诉那个人好吗?”
妈妈也被迫停了下来,“英良,我知道金木君的情况,可是英良,我不想用你的安危来赌!”
话是这么说,但我知道妈妈已经开始动摇。我握紧妈妈的手,再接再厉,“妈妈,金木不会,他是个温柔傻瓜,我的直觉告诉我他决不会伤害我。若是真要说到伤害……妈妈,我觉得他才是那个会被我拖累的人。”
“英良。”妈妈蹲下来,还想在做最后的挣扎。
“妈妈,”我直视妈妈的眼睛,那里满满都是我。我从妈妈的眼中看到了一个眼神坚定,不容反驳的家伙,好久我才发现那个人是我。这让我更加肯定自己的答案。
“妈妈,金木永远不会想要伤害我,我肯定!”
“……好吧。”妈妈牵着我的手站起来,“你们啊,总是拥有着野兽一般的直觉。”
这便是默认了,蹦蹦跳跳的跟上妈妈的步伐,笑得开怀。
再次见到金木是在一周后的上学路上,金木的身影越发单薄,苍白的小脸上两个浓浓的黑眼圈单是看着都让人心惊!
我跟个小疯子似的从后面飞扑过去一把搂住金木的肩,将瘦弱的少年圈入怀中。
“金木你终于回来了!”
“嗯。”
这毫不走心的语气,看来他母亲的死对他的影响还是很大啊。
“英……”金木转头定睛看着我,“英,遇到你是不是花光了我所有的幸运啊?”
看着这样的金木我心里难受得厉害,可面上却是严肃而认真的。“笨蛋金木,我可从来没有这样认为!”
“我可是幸运星啊,遇到我金木只会越来越幸运。我会让金木变成这世界上最最幸运,最最幸福的人的!”
不久后,我去了美发店将一头黑发染金,当看到满头金发,竟意外的适合。
这样站在人群中金木一定能一眼就认出我来!
金木看到后果然呆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夸赞道:
“很适合英啊,像太阳一样!”
“金木,”我抱住眼前的家伙郑重许诺,“我永近英良会一直陪着金木研,永远不会抛下金木,永远不会让金木一个人!”
“真的?”
金木眼里燃起的雀跃像光一样驱散了眼中的恐惧和孤寂。
“真的,会一辈子陪着金木的!”
那一天,我陪了金木好久,回到家已是深夜。晚归再加新发色,老妈不出意外的火了。
“永!近!英!良!”
众所周知,当你的老母亲一字一顿的叫你的大名的时候,你离大祸临头就不远了。
我直接一个滑铲加土下座,服软的非常从心,但这发色还是要保住的,是以硬着头皮同老妈打哈哈。
“妈妈你难道不觉得金色非常适合你的宝贝儿子,衬得你家宝贝儿子我更加阳光帅气玉树临风了吗?”
“永近英良!”
妈妈的怒火堪比火山喷发,“限你明天之内给我染回来,否则的话……哼!”
这一声,我冷汗都要下来了。但为了金木,我毅然决然顶着被老妈胖揍的风险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宁死不从!
在我的坚持下,妈妈最终选择妥协。并在我第n+1次被老师叫进办公室后亲自出马解决了我染发的问题。
在妈妈的帮助下金木被我一藏再藏,将那只愚蠢的狡猾狐狸瞒得滴水不漏。
呼——金木研,我永近英良向来说话算话。我一定会一直一直陪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所以啊,受伤的小兔子,请你也再多信赖我一些,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现在的我越来越喜欢每天自金木身后一百米处冲过去搂住金木的脖颈将之圈入怀中,喜欢那双漂亮的鸽灰色眼眸注视着我,对着我幼稚的举动无可奈何,又无限包容。
金木,不抛弃,不放弃。我会一直在你身边,永远陪着你,直到死亡将我们分离。
一定要,相信永近大人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