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车到山前必有路。”裴喜君见卢凌风心中有数,便也放了心,玩笑道,“好啊,不过我可不给月俸。”
“嘿!你怎么比当年的苏无名还抠门!”卢凌风猛地又微微加重了手上力道。
裴喜君吃痛,忙告饶不迭。突然想到了什么,问道,“你这般突然出行巡边,不需要奏请天子吗?”
见妻子直到此时方想到此事,卢凌风调侃道,“不必担心,阿萱心思缜密,必早已想到此节。”
“那你可知道那小子会在奏疏里写些什么?”裴喜君问。
“总不过些冠冕堂皇的托词。那小子倒是学的圆滑,也不知是学了泰山大人还是学了苏无名那家伙。”卢凌风轻笑道。
一阵风拂过,一片树叶掉到了裴喜君头上,她轻轻将叶子取下,拿在手中端详片刻,然后将目光投向西方,呢喃道:“也不知三郎走到何处了?”
——
至德元年,八月十六日夜,茂州与维州交界。
一处山石之上,一老一少就着山风饮酒,老者一副侠士打扮,少者身着劲装,上面还残留着铠甲覆盖下浸湿衣衫的汗水。正是前往维州赴任的卢崧和李白一行人夜宿于此。
“如此美景美酒,可惜陆瑾那丫头随卢帅和裴大师去了茂州方向,要不然你我还能有佳肴可享。”李白朝着高悬空中的明月举起了手中酒杯,朗诵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哎?太白这话不对!明明是五人!”卢崧笑着反驳道。
“对对对,你我、影子、明月,正是五人!没想到三郎竟然也知我这首诗。”李白转过头对着卢崧目露赞许之色。
见李白似乎对自己知道这首诗大为震撼,卢崧顿时有种被文化人视为目不识丁之人的羞愤,嚷嚷道:“太白也忒小瞧于我!想我卢崧当年那也是科举入仕!”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李白已知卢崧脾性,其直爽较裴岳有过之而无不及,故而也并不生气,只朗声笑了起来。
又是几杯酒水下肚,李白较之适才更加放开拘束,将多日来心中担忧之事问了出口:“太子灵武登基,不知陛下会做出如何决策?”
见身旁之人纠结思虑,卢崧举杯轻轻与对方相碰,开口道:“天子自是会选择退位。”
听卢崧语气笃定,李白不由奇道:“哦?三郎何故如此笃定?可是卢帅所言?”
“不是父亲,是我大哥说的。”卢崧回想起卢萱当时为自己解惑时的气定神闲,不由透出了些许敬服之意。
“原来如此。”思及卢萱向来算无遗策,李白也对他的断言深信不疑,转而问道,“那既然新帝登基已成定局,不知卢公作何打算?”
卢崧虽颇有些鲁直,但也清楚李白话中未尽之意,这位漂泊半身壮志难酬的诗人,是在为自己好不容易有点起色的人生感到忧虑。故而也并未绕弯子,回复道:“大哥说天子为了保自己晚年无虞,不会轻易放权,故而安史之乱大体平定之前,父亲地位无碍。至于此后如何,就看父亲对剑南道的掌控力了。”
卢崧顿了顿,接着说道,“大哥还说此次父亲巡边,对加大对军队的掌控颇为关键。此外,我与薛环大哥分别戍守维州和巂州,不光干系到大唐安危,也对父亲这剑南节度使地位的稳固至关重要。”
说到这里,卢崧话锋一转,情绪突地低沉了下去,“我自知自己不如大哥多谋善断,不如二哥文武兼备,也不如四郎机敏聪慧,我不善理政,只有这一身武勇能拿得出手。可偏偏因着父亲身世,我们父子几人皆是无缘沙场征战。想我卢崧天宝三年与二哥同样的科举入仕,初授都是大理寺评事一职,为官十载有二,此番叛乱发生前,我仅仅是橘县这一下县的小小县令,不过区区从七品下。大哥这沙洲刺史,自有机缘相助不必去比。可我比四郎从七品上的东宫舍人都要低下两级,更不用说二哥从五品的蜀州司马。”卢崧抓起酒坛,猛地灌了一口。
“三郎,你我此前皆是仕途失意人啊。”见卢崧为自己一直以来的仕途烦闷,李白不由想起自己,“不过如今,你可是天子任命的维州刺史,卢帅还授予你维州副都知兵马使,也算是时来运转,总算有了一展身手的机会不是?我李白也借着卢公的机缘,终于能实现自己的仕途志向。”
“对!如今你我正可大展身手!也不枉我向天子主动请缨前往维州!”卢崧本就不是心思深重之人,经过李白三言两语的劝解,适才的苦闷便又被抛诸脑后,此时只觉心中热血翻涌,将手中酒盏放在石板上,一把抓起手边的横刀,翻身跃到前面的空地上,噌的一声将刀从鞘中抽出,舞了起来。
见此情景,李白也被卢崧的豪气和战意感染,随口赋诗道——
山石嶙峋月满冈,将军横槊饮沧浪。
金波漫卷天山雪,银汉斜飞大漠霜。
忽起寒芒裂北斗,直教白帝避锋芒。
青虹贯夜星垂野,赤电劈空云断肠。
千钧力挽昆仑碎,九转锋回魑魅藏。
掷刃长歌霄汉外,一川秋色带刀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