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婆娑,金色的光线透下来,落在林间的他的身上,让他漂亮得不像话。
那感觉,如同亘古亘今的灵魂融合了空气中那光翼翕动的金色精灵一样。
“You look amazing.”托马斯望着他,真诚地赞颂着 。
阿布拉克萨斯,没有一丝被夸奖的喜悦,反而是怒目而视,扭结的表情破坏了这一美感,似乎是很讨厌这话从他的口中说出,愤怒在这一刻没有差别,更不区分对象。
“闭嘴!你变得油腔滑调了吗!”
托马斯浅淡地笑,“我只对你说,没有人能够有这个机会。”
这句话说完,一阵透彻心扉的不妙感袭来,那匪夷所思的憾恨和记忆中的金色身影快速在他脑海里飞略。
金发的青年瞪了他一眼。
托马斯赶上他,企图去牵他的手,“太危险了,你别走远了。”
“你也知道危险!”青年甩开他,又瞪他。
托马斯站在原地,阿布拉克萨斯的愤怒情有可原,但他还是很讨厌。
就好似,如果他不做个精致哀伤的娃娃,反而超过界限和阈值,表现出一种倨傲不逊的态度时,他就会觉得烦躁,对他失去耐心,甚至憎恶。
那应该是爱带给他的最大的善意。
——
现在,他们好似处在一个异世界里。
这里的环境多变到和金发青年的脾气有得一拼。早上还是晴朗的天,几个小时过后,应该过了中午,乌云开始密布,他们本来就在阴霾的森林底下,现在更像是夜晚一样。
这地方,他来过不止一次,但从来没有这样的感到缩手缩脚,随时随地被桎梏。除去他认为是一个没有丝毫自保能力的阿布拉克的因素之外,更多的是对现实未知的恐惧。
森林植物似穹顶,笼盖着不知数目的敌人,他的作战,计划赶不上变化,组织将初学者送到这里进行杀戮,但根据格林德沃的话来说,测试能力怎么会用到那些杂兵?
他遇到那些人,只是他的幸运而已。
他追赶上阿布拉克。青年虽然脸色不妙,但并未说什么。
两人走在深林间,虫鸟的叫声如雷贯耳,天气却越来越差,刮起的风也如刀子一样凌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离开这个地方?”阿布拉克萨斯瑟缩起来,对这地方重新起了怒火。愈发深邃的景致,还有愈发神秘的同伴。
“估计难,如果我们要在这个地方,恐怕不得不清理出一条生路。照他说得做。”
清理那些随时随地都能遇见的,如鬼魅游荡的“学员”?到底有多少人?
阿布拉克萨斯想起他刚踏上这片土地的时候,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尽管如此,他还没有准备好这个心理。
托马斯以为他冷,将身上的外套脱给他,知道这个人的脾性,他直接给人套上身。
温暖让阿布拉克萨斯缓和了一下,面对这样的世界,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夜晚很快来临,伊甸的森林没有美好,反而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黑暗的森林里,大型爬行动物将碎叶枯枝碾碎的声音此起彼伏,不明生物的凄厉叫喊声、以及幽夜里散发的荧光的景象让人丧失了前进勇气。
比起金发青年的不安全感和焦躁,托马斯显得精神奕奕,甚至有点诡异的冷清的雀跃感。
这表明这个地方再也不是他从前见过那样,此刻全新的未知的领域让他身体里的血液盈沸着,越是不能理解,就越说明了他的老师真的隐藏了滔天的足以让人震撼的秘密。
他很期待能将这秘密戳破的那一天!
两个人紧紧靠在一起,空气温度急剧下降,说话的时候,呼吸间冷寒直冲喉咙。
“你记住,小脏孩,我要是冻死饿死渴死摔死咬死被吓死了,这就全是你的错!”
虽然知道这是句玩笑话,托马斯却连笑也笑不出来,他只能尽量用体温去温暖他。
粗壮的冬青树底下,托马斯看见黑暗里碧绿的光在缓慢漂浮着,簌簌声传来,堪比疯狂杀戮的恐惧感袭上心头。
他密切地盯着周围,一只手把武士刀抓在手上,小心翼翼把刀从鞘里拨开。
到天色蒙蒙亮,托马斯才靠着阿布拉克萨斯昏昏欲睡。
——
托马斯被清脆富有韵律的鸟鸣声唤醒。
发现他一个人,缩在树根处,睡得迷迷糊糊,发现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透过曦光,晨间的烟雾如同远古的传说一样朦胧不清。
阿布拉克不知所踪。
他弹起来,手中的武士刀也不翼而飞。
“阿布拉克?”
他喊了几声,排除掉因为他睡得熟而被人给劫掠走了这一念头。
在树泉下面,他洗了把脸,让恍惚的精神聚集一起。
深林里轻烟似的雾飘散着,在他低头的瞬间,脑海里的记忆在翻滚。
幽蓝的光影里,这里一切危险都是阴翳最诚挚的放送。
连他也同样是。
裸露出地面的树根形成的屏护不再能防护。水流声湍急激荡。
小小的树下面的泉,根本没有这种能力。
抬头看,一条洁白的拇指粗细的蟒蛇,在灰绿的枝桠上盘旋,吞食闪着红光的浆果。
托马斯立刻想起那天见过的白蟒。
他不在原地待着了,猜测昨晚那碧绿的眼睛是不是这条蟒的家属。
他往前走着,不远处就发现他的武士刀被扔在地上。
他没有大声喊叫着他的名字,只能循迹追踪。
流水声愈发强烈,甚至他感觉都像海上的风暴一样。
从这里往前,光亮增多,树木不再奇形怪状,它们笔直而参天。但藤蔓还是无处不在,许多盘根错节,细长翠绿又遒劲,怪异地仿佛有生命般要将树林都给包裹起来。
他扯过层层重叠的藤蔓。
在藤蔓下方,野玫瑰不屈地生长着,艰难地露出鲜红的花苞,尖刺在他行走间扎在手上。
他看见阿布拉克站在一片光亮中。
托马斯趟过藤蔓的海洋之后,细刀掉落。到达这个沉静的青年身边,“阿布拉克萨斯!”
他像发现一个新世界一样。
他陷入了和阿布拉克同样的境地。
鸣鸟的叫声戛然而止,海浪声滔滔不绝。
托马斯面对一条血水翻涌的大河,第一次,他感到彻底的恶心和害怕。
数以千计、万计的肿胀的僵硬尸体在浓稠鲜血的河水里漂浮,残肢断臂随处可见。尸体的腐败程度不一,有的躯体新鲜得似乎仍活着,有的露出森然白骨,露出被某种利齿撕咬过的不整齐的痕迹。
死去的人既遵循着生物法则,腐烂破败着,流出脓水和脑浆,弥漫的却是冰窟里包裹在冷空气里的冰冻肉块的奇异腥味。
鲜红的河水——在流动,湍急宽阔,时不时翻起巨浪,大河的两侧树木多到没有一丝缝隙,粗壮的藤蔓如蟒蛇一样缠绕在树枝上。
从他的角度看起来,大河宽又窄,树枝能够伸到河对岸。
然而,站在河边的人,对这一种情境有着不同的反应,黑发的托马斯似乎陷入到了某种没有意识的儋妄里,眼神惊恐,感官又敏锐地洞察一切。
眉毛紧紧扭在一起,他的手在抖动,这出卖了他强装镇定的意图。
血色在他瞳孔里剧烈扩散,一股不寻常的恐怖力量在他身上弥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