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陶清摆手,打断卫东阳的话,一脸坦荡道:“……君子坦荡荡,事无不可对人言,世子爷有什么疑问,只管问老朽就是……”
“是吗?那晚辈就失礼了!”说着,卫东阳一笑,顿时只将徐婉徐文曾带来的药方上的药材复说了一遍,然后对陶清道:
“……晚辈的第一个不解,便是这方子,这方子上的药,虽说难得,却倒也算不上是有多称罕的东西……以先生之力,尽也可以为徐家姐弟寻得齐来,何以先生要帮她们姐弟,却只没留她们姐弟在陶府,反到让她们姐弟进了京来呢?”
听得卫东阳的话,陶清脸上一讪,先是露出两分尴尬,随即又只坦坦荡荡,对着卫东阳,摇头失笑道:“……世子爷生来矜贵,想来不知世事艰难……如此昂贵的方子,寻常人多是吃不起的,老朽虽算薄有家资,但想要寻齐世子爷说的所有药材,少不得也要花上四五年时间,四五年的时间,届时徐文已近要十三四岁了,那方子对他就没有用了……”
卫东阳脸上适时露出疑惑来,追问:“不过一副方子,难道这方子吃起来,还有什么讲究说法吗?”
“正是……”陶清点头:“此方乃是辛源医馆,专治小儿奇难候症的秘方……若想要服了有效,必得要赶在九岁之前,按方寻齐药后,备成药丸,然后择当年立冬日起,以地心之水,每日早晚合药送服,连续不断吃足九九八十一天……直过了来年立春,方能效……”
“………去岁她们姐弟在辛源医馆得了方子,通过郭辛源找上我时,已近秋初……徐文又已年满了八岁,是以去岁,临到立冬前,便是她们姐弟最后的机会……那时距离到立冬,已不足短短两月……老朽实无能为力替她们姐弟俩寻齐药方……只得托着薄面,让她们姐弟进京来府上,寻一线生机了……”
“原,来,如,此……”卫东阳望着陶清,缓缓点头:“……徐家姐弟自来府上后,她们姐弟的事,都是家父和大嫂在关照,我于诸事上皆未曾留意细问过,让先生见笑了……”
此话说得只一副与徐家姐弟不甚相熟的模样,陶清听了,倒没多怀疑,只想卫东阳毕竟年轻,又是还没当家做主的候府的世子爷,对候府里诸多细事不上心在意,也是理所当然的,因此,只微微笑着颔首,哪想他一个头没点完,卫东阳话音一顿后,蓦地就只转了口:
“……晚辈的第二个疑惑,是想问先生,先生荐徐家姐弟进京来投奔来候府时,可曾知晓她们姐弟俩的身世来历?”
陶清被问得一愣,随即想到方才卫东阳说的,知道了些徐家姐弟事情的话来,顿时恍然明白过来,候府怕该是知道了徐家姐弟的来历身世,多了心,所以卫东阳方才,才先拿药方问他,明明家中亦算有资产,也可帮徐家姐弟寻药,何以却只将人推荐上了候府来,原来是怕他在其中,别有什么用心!
富贵候门之家对人对事,向来是容易多心的,毕竟家大业大,牵一发而动全身,有些风浪是经不起的,想着,虽是叫一个小辈多心怀疑了,陶清心中倒并未觉得不虞,只收了脸上的笑,正色道:
“……自然是知道的,徐家姐弟的身世来历,虽不便大张齐鼓,逢人就说,但亦也无需对府上有什么隐瞒……她们姐弟是寒江北徐一族之人,其父乃是先年北徐家最后的宗主徐英……虽因徐英犯事,北徐妇孺皆成了罪民,但当今圣上登基时,天下大赦,北徐妇孺也亦得赦,恢复了自由之身……”
“……她们姐弟的身世来历,说起来虽是敏感,但其实说穿了,到底终归也算不什么天大的事……世子爷和候爷万不必多心,我与子行乃多年至交,决不会在他故去之后,行什么存心之举,陷贵府与不义…”
说着,陶清微微叹了口气,怕卫东阳不信,想了想,又解释道:“……其实去年,徐家姐弟求告到我府上,我之所以会举荐她们姐弟来候府,也是因为子行先年一桩心病的缘故……”
“……我与子行年少时,曾不知天高地厚,出北境游历,路上遇险,得徐宗主所救,子行心中,一直感念徐宗主的恩义……后来徐宗主出事……子行曾拿了府上的印信,同我在北徐众人流放途中,去见徐夫人,想略尽些绵薄之力……”
“……不想徐夫人刚烈,坚辞不受……当时,我与子行并不知道徐夫人已身怀六甲,看她情绪激烈,又言辞坚决,便也未曾多勉强……待后来,得知徐夫人在流放中途,产子而亡…子行为此自责不已,大醉了一场……过后,子行便只把府上那方小印给了我,道是他自己已无颜再见徐家人,叫我替他再走一趟……不想我才起行,走到半途,便遇先皇驾崩,当今圣上登基,大赦天下……北徐妇孺得赦后,一夜间,流散四方,再无踪影……”
“……后来世事浮沉,子行英年早故,一晃过了这多么年过去……想来也是机缘巧合,冥冥中自有定数,叫徐家姐弟得辛源医馆郭大夫之荐,寻到了我府上……我去年见到她们姐弟时,想到徐夫人,便只将子行先年留在我手上的候府印信给了她们姐弟,让她们姐弟进京来投奔府上……”
“……如今,赖府上之力,徐文痼疾得已痊愈,也算是了子行的一桩心事,子行若泉下有知,想来也该十分欣慰的……”
旧日往事,追忆说起来,总是让人容易伤感。
陶清把话徐徐说完,一时沉浸在自己惆然的情绪中,没有注意卫东阳听得他的话后,兀地大变的神色,和袖中倏地死死捏成了拳的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