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希望我要快乐。”

——“请你一定要快乐！”

山间岚在纷纷扬扬的雪里扯着嗓子大喊，那一刻的雪花和夕阳齐齐地从她身旁落下，遥远得恍若电影中的城市在她身后亮起了初上的点点华灯。

***

沉默蔓延了须臾。

此刻是东京的夏季末，和五条悟口中描述的那个有些浪漫的冬季邂逅相去甚远。

闷热的气温，葱茏的树木，这个季节最后几声有气无力的虫鸣，和依旧毒辣的烈日阳光，透过窗外繁茂的枝叶间隙照进来，撒下一泼泼密密匝匝的光影。

“嘛，我个人而言的话，是因为你快乐的话，你身边的人多半就倒霉了。”她无视掉五条悟不满的神情。

“不过听上去的确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她顿了顿，用不加掩饰的很明显的审视的眼神上下打量了一下此时正七歪八扭瘫在沙发上的28岁男人，实在忍不住直白的吐槽了起来，“为什么你这种不靠谱的大人却总是遇见善解人意的小孩儿啊？”

“才不是小孩儿呢！”五条悟在沙发上蠕动了一下，伸出刚刚压在身下的手臂，对着她摇了摇手指。

“不如说恰恰相反，非常有想法和自我规划的成熟女孩哦！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会认真地拒绝自己不喜欢的事，会看书会思考，还有犟驴脾气和她老板辩论。”

“等会儿，怎么听这都像是跟踪狂的视角，你未免有点太放任自己堕落了吧混蛋？”

五条悟凄凉地看着她。

“我在你心目中的形象已经到这种地步了吗硝子。”

“那请你好歹反省一下自己呢。明明知道作为咒术界首屈一指的，战力和繁忙程度都是断层级别的咒术师，和一个普通人类女孩根本就不可能，那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和人家保持距离？”

“其实严格来说也不算是普通人类女孩啦。”他不知是刻意还是无意地挑了她回话中最无关紧要的那部分，盘腿抱住了怀里那个早已被蹂躏得不成形的沙发垫，“身上其实是有一些咒力的，所以我第一次见面才跟她如实说了咒术和咒灵的事，后来回日本之后，上层的猪头今年招不到学生，我还去问她想不想要成为咒术师来着。”

“什么？”

硝子这才意识到这根本就不是无关紧要，而是一开始就应该说清楚的重要信息，眼前这个张着嘴发愣的白毛脑子里的优先级排序显然错乱掉了，而本人一副毫无察觉的无辜散漫的欠打样子。

“说实话，比两年前在美国见到她的时候增长了不少哦，而且自己也坦白现在能看到一些咒灵了。说不定真的能当上咒术师。”男人甚至开始有些喃喃自语起来，“当时要是无视她的拒绝，强行把她拉来当咒术师是不是就好了？”

“一点也不好。”硝子顺手拿起一旁桌子上的遥控器毫不留情地扔向他，遥控器在五条悟那张表情都没变化一下的脸前方几厘米的地方，撞上了无下限的空气墙被弹了开来，咚地一声砸在地板上。

“别一本正经地说些变态一样的奇怪的话啊。”

“我开玩笑的啦！”五条悟投降一般地举起双手晃了晃，俯身捡起了地板上的遥控器，笑着仰头说道，“人家可是很认真地拒绝的，太认真太真诚了一点不给人抱怨的余地啊，伤脑筋。”

沙发上的人无奈地笑了笑垂下了头，硝子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

看上去总是吊儿郎当又臭屁散漫的老友，竟然在明面上将少女心事这种敏感又脆弱的告白处理得甚至能算得上妥当，已经让她有些刮目相看。

而现在，她逐渐意识到眼前的人并没有在夸大其词地开玩笑，而是真的如他所说，正处于某种“失意青年”的状态，又让她觉得起鸡皮疙瘩地不适应和讶异。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硝子吐出最后一口香烟，以此来调节一下内心纷杂的慨叹，“听上去你也怪喜欢人家的。”

“喜欢吗？”五条悟怔怔道，“可是我不知道是不是喜欢啊，我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会非常地放松，说的笑话也是那种我平常不会听到的，有种很新颖很奇特的感受。”

“可是换个角度想，有些人看书听音乐旅行也会觉得很轻松，那如果她只是让我感受到轻松的一种方式，和看书听音乐旅行一种性质，随便答应人家不是很自私？也没有把对方当成一个个体来对待和尊重吧。”

“意料之外地想了很多啊？”硝子不可置信的上前给了他一记头槌，虽然被无下限挡住了，但是五条悟很配合地装模作样地捂住了脑袋，她看看这他这副样子，有些欣慰地感慨道，“姑且能算得上个人了呢。”

她没理会五条悟嘟嘟囔囔的不满声，伸了一个懒腰，向后倒在一张靠椅上。

“照目前你说的情况来看，你也没什么可做的了。拒绝也拒绝了，据你所说的，人家女孩子也有自己的生活。”

“既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就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那就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五条悟沉默地偏过头，看见窗外碧蓝的天空不染一丝纤云，阳光毫无遮挡地张牙舞爪地直直照射着外面连绵的山和茂密的树丛。

视野里当下没有任何在运动的物体，房间里也没有人再说话，安静得听不见一点声音。

仿佛真的随着硝子的话语，一切被施展了时间停滞的魔法，一切都停在了这里。

包括他和山间岚之间的故事。

从遥远的飘雪异国的相遇，到后来他蓄谋好的重逢，以及后来充满欢声笑语的相处，再到后来少女不知何时心动的情愫，和最后被自己亲手画上句号的，刚染上油墨纸香味的记忆。

他说不清楚这一瞬间他心里纷繁复杂的情绪，但是他清楚他做出的是正确的选择。

就算这个选择播下的种子在土里看不见的地方盘根错节地生长着，但是泥土上方那棵正抽枝发芽的茎干和自己期望的样子大差不差，健康且正确。

那么他就可以在这棵树投下的小片阴翳中日复一日地安稳下去。

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