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尚宫随口问起,听了万琳的回答后不置一词,只对万琳吩咐道:“你明日出宫回家一趟,你父亲有事要交代给你去办。”
“是。”
万尚宫吩咐完,转身走出万琳房间,压在万琳脊背上的无形重量终于消散。
一室昏暗,唯有火舌跳跃,将铜盆内的青色布帛舔舐殆尽。
翌日,万琳没有预料到,回家后等待她的是高高举起又重重落下的戒尺。
“蠢货!”直到将万琳掌心打得尽是血痕,面色铁青的万之洵力气用尽,丢开戒尺大骂,“你这样的蠢货怎配做我的女儿,你险些害死了全家!”
万琳维持着摊开手掌的姿势,没有一句辩解,“父亲如何知道的?”
“我为何不知道?你是以为你和桓晋频繁来往的事能瞒得住,还是以为你偷用你姑母的春彩能瞒得住?”
万琳忍着掌心火辣辣的痛伏地叩头,眼眶里的泪将落未落,“女儿知错。”
万之洵犹不解气,鼻腔里溢出一声刺耳又嘲弄的轻哼,“你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桓晋怎么可能对你有半分真心?你姑母早警告过你不要和桓晋来往,你偏不听,如今看清楚了吗,他不过就是在利用你,他可是想要你所有亲人的命!”
万琳再无法强忍,蓄在眼眶中的泪滚滚落下,伏地压抑地痛哭。
待到哭泣声渐弱,万之洵又道:“你险些酿成大祸,不过好在反应还算快,知道将要命的东西甩给他人,看在你补救及时的份上,这件事就此过去。从今以后,不要再惦记情情爱爱,你给我清醒些,所有的心思都必须放在大计上!”
万琳抬起满是泪痕的脸,仰头看万之洵,“父亲的大计究竟是什么?”
“蠢货!”重重地扇了万琳一巴掌后,万之洵整整衣襟,一派道貌岸然的模样,“自然是让我万家满门荣耀,名垂青史,让后世百年、千年之后,依然记得万家,记得你父亲我的名字!”
万琳歪坐在地,胸腔震动,一声声冷笑不可抑制地从唇齿间溢出,“父亲投靠公主,强迫姑母和我也为公主效力,原来为的就是这个?”
万之洵没有计较万琳话中的讽刺之意,反倒是满脸不屑,“你姑母到底还是没有教好你,你在宫中多年,见识居然还如此短浅。公主身份尊贵,既有圣人和圣后的宠爱,也有野心,但凡她想要,有什么是她得不到的?跟着公主,我们万家一定会拥有前所未有的荣耀,未来史书之上,必有我的姓名!”
万琳低垂眼睑,语气中既有疲惫厌倦,也有失望疏离,“父亲有此雄心壮志,将来定能得偿所愿。女儿实在无用,无力助父亲成事,父亲可否另行安排为公主传递消息的人选?家中的几个妹妹已到年纪,她们机灵聪慧,让姑母举荐她们入宫,一定比我有用。”
万之洵缓缓蹲下,猛地掐住万琳咽喉,“你以为你还能回头?愚蠢!我没有回头路,你也没有!”
万之洵放开万琳,万琳趴在地上痛苦地咳了几声后,不解地抬头,“为什么?”
万之洵站起身,眼神冷漠地不像在看自己的女儿,更像在看一样工具,“你手上染血,怎么可能回头?我也不妨告诉你,当年为了得到公主信任,我手上亦染了血,且还留下了一封亲笔手书,就在公主手上!我们若不尽心为公主做事,那手书随时能要了我的命!我若出事,谁还能支撑万家,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
万琳盯着万之洵赤红得仿佛沁血的双眸,莫名地从万之洵冷漠的眼神中感受到了癫狂,恍惚间如坠冰窟,令她浑身颤抖。
万琳突然开始后悔,若她当年没有做那件事,是不是如今还能有机会回头?
可惜,后悔亦无用。
门外,万玖偷听完万之洵书房内激烈的争执,不敢逗留,立刻转身向院外走。
什么染血,什么手书,他每一个字都听得分明,却好像根本没有听明白。
大伯父做过什么,堂姊又做过什么?
万玖不敢将听到的内容告诉他人,但也无法说服自己不去调查。
他一定要找到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