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云止从“离你远远的”这几个字中听出了微妙的情绪,昆澜不是在护短,而是无奈。
告状会不会输,靠的是有没有人撑腰。
她貌似把昆澜架上了尴尬的位置,强迫昆澜在亲人与恋人之间做出选择,隐隐要发展成“有她无我”的架势。
她与卫清宁是有一点嫌隙,但也没到这种程度。
为了不让昆澜误解,云止急忙解释:“我不是在赶她走,我还是有点肚量的。”
“好好好。”昆澜把阵石中的妹妹转移到了床上,为其施下金针。
没多久卫清宁就醒了。
她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抱住坐在床边的姐姐,以撒娇的语气说出一句好想姐姐,接着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
这是姐姐睡觉的房间,屋内陈设也是济世宗的风格。
奇怪的是,她感受不到一丝灵气,反而感受到浓烈的魔气,如同第二个万魔窟。
当然,她不可能没注意到在场有第三个人,甚至都不是人。
魔主像站桩一样立在床尾,只差把“我很多余”写在脸上。
“我就不打扰你们叙旧了。”云止被卫清宁拖长的尾音腻得不行。
上次她顶着昆澜的脸见过一次卫清宁,当时这人说话可没那么夹,就是故意做给她看的。
卫清宁没把魔主的识趣当回事儿。
姐姐与魔主结契的消息本就让她难以消化,如今亲眼见到魔主出现在姐姐的寝殿,床上的枕头也变多了。
卫清宁心里的酸水咕隆咕隆的冒。
“请留步。难得与姐姐的道侣见一面,我自是想与这位新姐姐多说些体己话,蹭个脸熟也是好的。”
卫清宁一反常态的把昆澜请走了,亲切的把云止唤到床前。
“你想阴我?”云止感觉有诈。
卫清宁开口就是讥讽:“我姐姐之前是与云止好的,你肯定使了下作手段,迷了她的心窍。”
“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就是云止。”济世宗众人更熟悉人族云止那张脸,她总要解释昆澜没有移情别恋。
“哼,当魔后只是我姐姐征服魔界的第一步,她是不可能对你动真感情的。”卫清宁不屑的说。
这种话术云止也对乔楚用过,听起来不痛不痒,她揶揄道:
“你姐姐一个人征服魔界多累呀,不如你也加入,减少她的辛苦。”
说完又虚假的安慰:“以你的状态,怕是帮不上她什么忙。怕是只能当个见证者了。”
此话戳中了卫清宁的痛点,她靠在床头沉默了半晌,眼睫半垂,丧气的问:
“我还有多久可活?”
云止回答得很正经。
“要是当鬼修,活多久纯看天资和气运,要是转世,下一世能不能当人犹未可知,寿数是猜不准的。都不选的话,至多能活一年。”
卫清宁听完还扬了半边眉毛,似乎是觉得比想象中活得久,她稍微友善了一点。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虚弱吗?”
“我不猜,万一猜中了,你说我没猜中呢?”云止以最大的恶意揣测。
卫清宁撩起左手的衣袖,腕部显现出一个绽放的红莲纹身。
或者不是纹身。
只见她伸出双指,把腕间那朵红莲引渡到掌心上,莲瓣开得更甚,像饮了血一般。
“这是姐姐当年剥离的欲网,我温养了它许多年,才还原成现在这样。”
云止认真观摩了一遍昆澜的欲网,开有六瓣,对应人的六种欲网:食欲、性*欲、情欲、求知欲、占有欲以及出类拔萃欲。
有一瓣不够红,是淡粉的颜色。
可能是因为当年的昆澜没对谁动过心,情欲不是很足。
卫清宁像是看穿她的心思,得意的说:
“我可没有对欲网动过手脚,姐姐七情六欲健全的时候,不知情爱为何物,倒是很在意我这个妹妹。”
“哦。”话语间的优越感再强,也激不起云止的情绪。
卫清宁真正的意图开始展露。
“以我和姐姐的情谊,姐姐一定会收下欲网,欲网中亲情最为浓烈,哪怕我转世成一颗草,姐姐也一定会找到我的。哪怕轮回之后我忘记了姐姐,只要姐姐记得,这份亲情就会一直延续下去。”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嚣张起来。
“至于你,处境可就危险了。欲网会放大记忆中的情绪。除魔之战的师门牺牲之恨,再经过欲网润色一遍,姐姐怕是要再起杀心了。
“你当真以为,你与她的感情抵得过旧仇?姐姐欲网复苏之时,猜猜她会优先恢复百年之久的恨意,还是那不足半年的爱意?”
云止对死亡没什么恐惧,但她真的被昆澜杀死过,再也经受不起第二次,卫清宁简直是在找死。
“你敢把欲网展示给我看,就不怕我把它毁掉?”
卫清宁轻笑了一声,更得意了。
“欲网与姐姐性命攸关,当初被毁,害得姐姐修为跌了一个境界。再毁一次,你舍得她受罪吗?”
云止发现自己被拿捏的死死的,一时哑口无言。
魔族情感充沛,她完全有能力为昆澜织一张新的欲网,但她没这么做。
因为她愿意爱上欲网残缺的昆澜,不完美的昆澜才更像昆澜。
为昆澜植入一张受她控制的欲网,她想要昆澜展现什么情绪,昆澜都会照做,心愿皆能被对方满足,通晓情与欲的昆澜所给予的爱也更加完整。
然后呢?
只会让她更不知足。
她会更贪婪,更欲求不满,像操纵傀儡一样操控昆澜,只为配合她所设想的、恋人之间该有的深情戏码。
越是对理想状态下堪称完美的昆澜动情,就越难以接受昆澜真正的模样。
她不想改造昆澜来匹配自己的情感需求,更希望昆澜发自真心的探寻她的需求,哪怕很笨拙,会出错,那也是真实的互动。
“我既选中了她,好的坏的都不能躲。”云止的脸色有些发白。
这句话还是说的勉强。
卫清宁赢了嘴仗,不见得有多开心,她梦寐以求能有这一天,赢的感觉却带着刺。
为了避免被偷听,卫清宁说体己话之前设下了隔音阵。
她撤下阵法,把候在屋外的姐姐重新叫到身边。
云止的神情有些恍惚,昆澜进屋的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的心房上,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在纵容苦难的发生。
杜绝危机的办法有很多。
杀死卫清宁,或毁掉欲网,或杀死昆澜,就安全了。
一定要造成伤亡吗?
好想逃。
眼看昆澜越靠越近,面带和善的微笑,即将与她的目光交汇。
云止的坚强像手中的沙,抓得越牢,散的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