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他看起来都很冷,淡漠而苍白。但又因为他的善良随和,且是出了名的好人,基本不会有人怕他,甚至屡屡因为得到过他的帮助和他出挑的相貌而想要和他结交。然而姜砚始终和这些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从不会过多地走近。
他从袖筒里伸出指尖打开冰柜,迅速地排除了一堆带颜色的饮料,然后清心寡欲地拿了瓶无糖的茶饮。在合上冰柜的时候,姜砚侧过头向林山檐笑了笑,直白而赤裸地说:“那些都是泛泛之交。”
林山檐挑了挑眉。
姜砚从来不会向别人解释那么多,一是因为他自觉这种想法太私人了,不便多说;二是因为他觉得无关紧要。他从来不需要向别人辩白什么,其他人误会也好,理解也罢,对他来说都无所谓。
但林山檐不一样。
有时候姜砚看着林山檐的眼睛,会生出一种自己说什么都会被谅解的错觉。
于是他向林山檐说话时,语气里总有种不加掩饰的孩子般的无辜和天真,像是恶作剧一样,他会说出一些平时不会对被人说的话,加以暗示性,然后等待着林山檐的回答。
林山檐站在他身后,心想,如果在这时候反问“那我们呢?”的话,看起来会不会太沉不住气了些?
这么小学生的话,从来不是林山檐的作风,但却能足够满足他的占有欲。
下一秒,姜砚就眼疾手快地去帮一个个子不够高的女生拿下了货架上较高的零食。他带着温和的笑意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用谢,女生于是匆忙地走了。
林山檐顺势从他的另一只手里收走了那瓶茶饮,去收银处结账。姜砚跟在他的身后,看着他把瓶盖拧开后再递给了自己
林山檐问:“那同桌呢?”
姜砚莫名觉得自己的恶作剧得了逞。他微微笑了笑,温顺地回答:“君子之交、生死之交、患难之交。”
中午午休的时间很短,姜砚一般都会跟江柏昭和谢泽两个去食堂吃饭,吃完饭后回教室刷题。林山檐偶尔会跟他们一块吃,偶尔不会。
等谢泽和江柏昭回宿舍之后,姜砚才懒洋洋地踱步回教室。
烈阳高照,G市的太阳常常给姜砚一种永远不会落下的错觉。他专挑有阴影的小路走,所以比起他男生皮肤偏白。一半是因为他和吸血鬼一样有着避光的习惯,喜欢阴凉的环境;一半是他常年穿着外套,长袖长裤。
当姜砚慢悠悠地走过转角准备上楼时,他看到了一只猫和一只手。
小猫浑身像雪,只有一条长长的尾巴有着明黄和墨黑色混杂的颜色。它看起来圆滚滚的,像个被照顾得很好的毛球,正低着脑袋用心舔猫条。一只骨节分明的手耐心地等它吃,吃好了又挤出一点。
姜砚往楼梯上走了两步,想了想又原路后退了几步。
那只手的手表有点眼熟。
他心念一动,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向猫的方向走了过去,然后果不其然在转角处看到了林山檐。
林山檐的眼神柔软,看着小猫,单膝跪在地上也不嫌脏。他耐心地伺候着猫,姿态熟练。姜砚扫了一眼,在猫条旁还有个装了一半猫粮的小碗。
看来准备齐全。姜砚在心里叹了口气。
“林总好兴致。”姜砚轻声地说,声音招得沉浸喂猫的人仰起了头。
林山檐仰着头看他,眼底含笑。
小猫咪因为他没有及时挤出猫条不满地瞄了一声,林山檐低头把猫条挤出来,然后又用手轻轻摸了摸猫的后颈,低声道:“小姜中午好。”
姜砚眨了眨眼,立刻唰地蹲了下来。他看着林山檐,又看看猫,微微皱眉:“这只猫叫小姜?”
他蹲在猫的后面,耳扣被阳光照得耀眼,像只大猫。
林山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笑了下,但他这一次说话没有忘给小猫挤猫条,边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当然不是,我是在跟你说中午好。”
姜砚觉得他在骗人,但是姜砚没证据。他凝视着林山檐,眼珠在阳光的照射下看起来干净而纯粹,像内里在流动着的玻璃珠。他认真看着一个人的时候最让人招架不住。
“吃饭了吗?”姜砚不跟他计较,只是说。
林山檐见好就收,过多的调侃倒显得失礼了。他把垃圾收起来,又把小碗挪到猫的面前,正正地看着姜砚一弯唇:“还没。”
他站起来,向姜砚伸出手,把姜砚拉了起来。
姜砚看了眼自己的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始上课了,林总您真是爱猫心切。”
林山檐听出他话里的意思,好脾气地笑了笑:“猫先吃。”
姜砚啧了声。这个点食堂已经关门了,得带林山檐去外面吃。他开始怀疑,林山檐有时候不跟他们吃午饭就是去找猫了。
猫奴。姜砚在心里叹了口气。
但是准备走之前,他又转过头跟小猫说了声“拜拜”。
林山檐看着他,眼底的笑意更深了。
“早饭不吃会变弱智,午饭不吃就没力气干活,晚饭可以爱吃不吃……”姜砚领着林山檐走出校门,在小巷里找了家眼熟的店。
林山檐认真地点了点头,答应了。
他们就着地毯旁的小凳子坐下,脚尖抵在一起。林山檐估计他吃过了,就给他点了瓶酸梅汁。
“现在回去吗?”林山檐细心妥帖地用纸巾擦干净了桌子上的油,然后给酸梅汁插了根吸管推过去。
姜砚说了声谢谢,咬着吸管喝了几口酸梅汁然后摇了摇头:“等你吃完。”
“我何其有幸。”林山檐一本正经地说。
姜砚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林山檐等饭的期间,他则慢慢地咬着吸管喝自己的酸梅汁。
他在江燕花面前是孝顺又聪慧的孙子,在江柏昭和谢泽面前是万事体贴、随和温柔的朋友。他看起来总是万事无所谓,万事随缘。唯独在林山檐面前,他会在忍不住不经意间流露出“需要被照顾、保护”的一面。
也许是因为林山檐对他所有的照顾都极其自然,替代了所有那些姜砚在常人面前扮演的角色,同时又对他有所偏袒。
姜砚有时候觉得他作为一个“同桌”享受到的太多了,林山檐却又常常在他犹疑的前一刻就又收回了手。姜砚犹疑、警惕,前车之鉴一次次碾过他的心脏,时刻提醒着他不要轻信于人。他忍不住有些沉浸其中了,毕竟这样克制、温柔的好,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他狼狈地欠下人情,又付出一些代价,然后把之前林山檐提供的所有帮助都归功于林山檐良好的家教和品格。
林山檐无论在什么地方吃饭、吃什么样的饭都极其斯文和优雅。除了主动夸赞过姜砚和谢泽之外,他从不会点评他在外面吃过的任何一道菜,很多时候只是安静地、面不改色地品尝。
姜砚会看着他的饭量来确定他对这道饭菜的喜爱程度。他和林山檐已经一起吃过很多次饭了。
当姜砚看着他剩了一大盘饭,而且后面勺起的饭越来越少时,眼睛微弯,含着促狭。
林山檐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用纸巾擦干净了嘴后小声而无奈地解释:“油放得有点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