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朝晖院的路上,几个下人抬着两个大花瓶小心翼翼走在夹道上,见到迎面而来的孟易安,连忙让出了道。
“见过大少爷。”
孟易安扫了眼那两个三彩瓷瓶,随意问了一嘴,“这是要搬去哪里?”
“回大少爷,是刘管家吩咐搬去清荷院的。”指挥搬动的管事弯着腰恭敬回道。
孟易安一听是搬到孟朗院子,想起了景泰楼之事,待走过夹道后朝宝山问道:“现在那位颜公子还是同朗少爷同住在清荷院吗?”
“夫人特地命人将清荷院东厢房收拾出来,就是为了给颜公子住。朗少爷说了,他和颜公子在金陵的书院便同吃同住,两人时常要相互讨教,早已习惯。”
虽不知少爷为何关心起这个,宝山还是将从府里听来的消息细细说来。
看来两人这关系是由来已久,孟易安心道。
***
景泰楼里闹哄哄的,身上难免沾染些浑浊之气。回了朝晖院,孟易安第一时间便是喊人备水沐浴。
热水洗去一身乏累,若冬拿来熏过松香的寝衣伺候他换上,孟易安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榻上让紫藤给他烘头发,忽有人来报,是父亲让人请他去书房一趟。
孟易安懒得再换衣束发,只裹了件外衣又披上件鹤氅,将披散的头发松松地扎起就随来人过去了。
到了闲云斋,正巧碰见孟朗二人从书房出来。他抑制不住好奇,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不知是不是在戏楼里错看了,此时看过去,两人规规矩矩,连衣角都没碰到一片。
待两人走远,孟易安才进了书房,关了门顺手把兜帽一摘。
孟固言抬头看见儿子披头散发的模样,烛光里那张脸被热气熏得泛红,没束起的头发衬得脸更小了,水润的双眸看起来比平时乖顺许多。
“怎么这副样子就过来了?”孟固言蹙眉。
孟易安还以为父亲又要斥责他不成体统,没想到父亲只是走过来替他掖紧毛领,把他拉到炭盆旁坐下:“下回这样直接让人来回我就是了,夜深寒重,若是着了凉又该难受了。”
“谢谢爹关心。”孟易安难得乖巧地端坐答应。
“方才是看什么?”孟固言没忘记他刚才看孟朗两人的眼神。
“没什么。”孟易安敷衍地毫无技巧。
打小报告这事还是罢了,免得被人记恨,他与孟朗又不熟,他爱喜欢谁喜欢谁去,
孟固言笑笑没再追问,又道:“听说这次月考你有所进步。不仅骑射和算学都是甲等,就连帖经和墨义也得了乙等。”
一听到夸奖,孟易安眼睛发亮,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这次月考他那是下了功夫的,前几天还特意请教过顾行舟。
他如此努力,个中原因无非两个,一是萧仁翯督学的威慑力,再就是上回藏书楼迷路之事,让他在新朋友面前十分没面子,这次怎么也不能让赫连乌戈看着他得末等,那就太丢脸了。
没等他骄傲多久,父亲还有个但是在后面等着。
“可我听王祭酒说你策论乱写一气,不仅只得了丁等,还差点把赵学正气病了。”
若不是因此被王祭酒告到他这儿,他也不会这么快知道儿子的成绩。
“那策论我哪里乱写一气了?我写的有理有据!”孟易安不服气地大声反驳,但说到后面气势就弱了下来,声音渐低,“只不过字写得不好,也没有学着他们之乎者也。我看学正们就是对我有成见,看都不愿认真看就评了个丁。”
“你自己也知道字写得不好,那还不勤加练习。你看看顾行舟那手颜体,你要真有心,就该像他学一学。,别说顾行舟,就连朗哥儿,不过比你大两岁,那字也是天差地别。”
孟易安这次听到父亲夸顾行舟,已无此前那种一听到名字就要反驳的反感。
上回顾行舟不仅帮忙抄写,还连夜列了适合赫连乌戈带回去的书籍单子,这次月考也帮了他许多忙,两人不说亲如挚友,起码也算点头之交了。
况且他也看了顾行舟帮忙抄写的那两本书,字写得尤其好看,父亲的夸奖确实也没错。
但说到朗哥儿他就不服气了。
你以为你夸的这人就好?你儿子至少品德在线,他私底下如何龌龊还说不定呢。
他眼一斜,挑衅般看着父亲:“父亲这么看重堂哥?那父亲可知,他与那颜公子之间可有些不太清白。”
孟固言一怔,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这又是从哪里听来的闲言碎语?”
“什么闲言碎语?这是我亲眼所见!”孟易安一着急将他在景泰楼所见说漏了嘴。
孟固言听得直皱起眉。
本以为父亲会惊讶斥责,没想到他只道:“既已有了玩伴还去沾染戏子之流,真是没点分寸。
“什么叫玩伴?父亲指的不会是那颜公子吧?”
父亲没回答,但是眼神已经给出答案。
这种叫玩伴,那我和陆琛叫什么?孟易安被父亲的三观震惊到了。
父亲和沈云归那些事毕竟时过境迁,当初父亲说起时一副年少轻狂误入歧途的样子,他还没多大感觉。现在看父亲对孟朗和颜公子的事如此轻描淡写,才是对他冲击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