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辰尚早。”
傍晚时分,临安城外几十里地一处馆驿里,庾江宁从大壶里倒出大碗茶,慢条斯理地喝。
“早?咱们这一天就走了三十几里路!”秦樾撑腰以对,“马还没出汗呢,你倒喝上茶水了,你须省得,误了差遣,咱们要掉脑袋的!”
“我自是省得。”庾江宁点头之余,无甚风度地抹了一下嘴,又倒了一碗茶,“但秦推案,我且问你,金使未动而金军先动,为何?”
“能是为何?逞威风!”秦樾不以为然。
“施压。”裴霖突然道。
“是了。”庾江宁缓缓点头,旋即又问,“既然如此,那我们还去做什么?”
“这……”秦樾答对不出,下意识地望向裴霖。
“阿宁可是……”裴霖眯起眼,“有中旨?”
“不曾。”庾江宁失笑相对,“猜的。”
“猜的?”秦樾皱眉,老大不高兴,“你有准没准?”
“秦推案,裴押班,你们久在江南,和堂官们打交道多。”庾江宁喝口茶,慢条斯理地问,“他们对金人是何态度?”
“事之以父。”秦樾一晒。
“畏之如虎。”裴霖补充。
“那——”庾江宁歪头一笑,“官家呢?”
秦、裴二人对视片刻,心中恍然,自然懂了庾江宁的弦外之音,秦樾拖来条凳,坐在庾江宁面前:“那依着你的意思?”
“小儿浪言,两位哥哥只当消遣。”庾江宁失笑相对,忽然话锋一转,“我是在北地回来的,金国内里怎样,我是清楚的。”
“请赐教。”裴霖知道小孩儿要说正事,不由坐直了。
“这二年南北间到底没起大的乱子。”庾江宁将腹中草稿徐徐对出,“都省诸公皆以为是盟约所致,实则不然。”
秦樾,裴霖面面相觑,显然不懂庾江宁的意思。
“不是盟约?那是什么?”秦樾顺嘴搭音。
“金国都勃极烈,前年死了。”
裴霖闻言登时面色微变:“怎得一点风声都没有?”
“自然不敢有风声。”庾江宁呷茶润喉,将所知秘辛缓缓道出,“都勃极烈死后,燕京另出了一件大事。”
“何事?”裴霖紧着追问,显然好奇至极。
“金人乃是兄终弟及的路子,按理说,都勃极烈完颜龙死后,当由谙班勃极烈完颜宗术、国论勃极烈完颜孟瑾、国论厄木勃极烈完颜刺不矢、国论昃勃极烈完颜也斜、国论移赉勃极烈完颜菩萨共举新君。”
庾江宁摊开左掌,补充道:“好教哥哥知道,按照金国习俗,谙班勃极烈便是心照不宣的继承人,但国论勃极烈完颜孟瑾却突然逆了祖宗之法。”
“如何逆法?”
“他投了自己。”庾江宁竖着小指,“完颜菩萨又在最后弃权,两人各自两票,引得燕京风声鹤唳,自然没有人乱嚼舌根了。”
“一轮投不出,总有二轮,三轮。”裴霖不解,“大位空悬,勃极烈们又各不让步,金国岂不是大乱?”
“裴押班所言不差。”庾江宁抱臂相对,“议会仆散,完颜宗术辖制的西路军诸将便枕戈待旦,磨刀霍霍,只待官长一声令下,便杀进燕京,夺了完颜孟瑾那厮鸟位。”
“那怎得没打起来?”秦樾拍拍大腿,不无感慨地说,“打起来就好了!”
“因为完颜菩萨突然出使南国,打乱了完颜宗术的谋划。”庾江宁呵呵一笑,“完颜菩萨来南国走一趟,西路军就得按兵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