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是轻武人最甚的门传雨,也不免离座送了燕衔春几步,又好生叮嘱他莫要动怒,直到燕衔春铁塔一样的身形隐没宫墙,这才回座,将裴霖一事轻轻掀过,重提了几件军国大事,众臣议了个章程,也各自散去不提。
且说南国被裴霖搅得天翻地覆,风声鹤唳之时,庾江宁也终于睁开眼,榻边枯坐的完颜菩萨睁开独目,淡淡一瞥。
“一睡便是两天,还说不累。”
“你一直没走?”庾江宁闭着眼,不动声色地向榻内挪了尺许。
“刚来。”完颜菩萨脱了外衫。
庾江宁听见窸窣声音,当下不再犹豫,翻身欲起,谁知完颜菩萨的动作更快,粗壮胳膊一伸,将少年推回了被窝。
“那罗延!”庾江宁气极,声音都在抖,“你要做甚!”
“三更了,睡觉。”
“我刚醒!我不睡!”
“你不睡,俺睡。”
“你睡你的就是,你拘着俺干哈!”
“你身上香。”
“你离俺远点!你身上一股子膻味!”庾江宁挣扎不停,“俺还有差遣!”
“俺洗过了。”完颜菩萨收拢胳膊,将闹腾的小孩儿禁锢在怀里。
“疼!”完颜菩萨铁一样的胳膊一拢紧,庾江宁便觉得肋骨快碎了,他何尝不知道这是对方的警告,当即不再动弹,甚至软了声音,“疼啊——”
“出忽儿跟俺说,你点了两个人不让他杀,他也听你的话,放他们走了。”完颜菩萨侧卧在床边,单臂挟着庾江宁,片刻不肯放松,“俺这两日也想了,你自个儿回去,定要被南人刁难,还是和俺一起去临安吧。”
“放你娘的屁……”庾江宁被勒得喘不过气,断续道,“会露馅的……”
“不用计,俺们一样灭南国。”完颜菩萨将庾江宁推向床榻深处。
“兵不血刃拿下南国,不好么?”庾江宁翻身坐起,盯着假寐的完颜菩萨,“为什么非要血流成河?”
“速不剔反水,你和国相的计划就去了一大半。”完颜菩萨好整以暇,“俺已经把这些事都说给国相听了,他要你明日回燕京。”
“那你的银子呢?不要了?”庾江宁恨恨道。
“俺这二日也想过了。”完颜菩萨笑道,“跟东珠借上一笔也无不可。”
“那罗延!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庾江宁恶向胆边生,倏地踹他一脚,“你非要逼死我吗!”
“阿宁。”完颜菩萨不以为意,只是用独目盯着面前两眼红红的少年,“国相把你送到俺帐子以后,你就是俺的人了,俺没说不要你,你就不能走。”
庾江宁别开头,不再说话,他清楚完颜菩萨的脾气,无谓的努力只是白费力气。
完颜菩萨用手指碾平庾江宁紧皱的眉,问道:“你身上的伤,怎么回事?”
庾江宁拨开他的手,顺势平躺:“速不剔反水以后,俺就被关在大牢里受审,不脱层皮,俺怎么出来?”
“是燕衔春救的你?”
“是!”
“你给了他什么甜头?”完颜菩萨摩挲着庾江宁脸颊。
“什么都说了。”
“南国皇帝知道你是间谍,却不杀你。”完颜菩萨捏着庾江宁下颌,语气玩味,“那他一定费了不少心思保护你。”
“那俺不知道。”庾江宁闭上眼,“俺睡了。”
“不是说睡不着?”
“俺倒是想下床,你准吗?”
完颜菩萨没说话,取而代之的是耳边窸窣声音,庾江宁悄悄攥紧被褥,深吸口气,未几,庾江宁突然觉得身上一沉,完颜菩萨低沉的声音落在耳边。
“阿宁,俺改主意了,俺要带着你去南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