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宜亭,你怎么看?”
福宁殿中,彰武天子听完向小园的汇报,便从椅中起身,抱着双臂顾自踱到中堂前,凝视着白纸上的一点墨迹。他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问道。
“门相说的有没有道理?易水相公说的有没有道理?顾张说的有没有道理?”
且说庾江宁前出泗州以后,赵宜亭便兼了过茶殿侍的差事随侍御前,几日伺候下来,他已然习惯了皇帝冷不丁的考校,只是他才思到底没有庾江宁快,每次回话都是战战兢兢。
“回官家,臣以为……门相所言是老成谋国之言,易水相公对陛下的忠心,也是日月可鉴,唯独、唯独顾尚书的话,臣不能苟同。”
“是不能——还是碍着朕在,所以不敢?”
“不能苟同!”赵宜亭立刻振声回复。
“要是庾江宁在这里。”彰武天子回头一笑,“他会说不敢。”
“官家——”赵宜亭作势要跪。
“不用惊慌,你能说不能,证明你还是有心的,这点,你比庾江宁强。”彰武天子负手踱到殿侧,坐在窗下的躺椅上,“几时了?”
“回官家——”赵宜亭快步走到滴漏旁边,“寅末卯初。”
“嗯——叫膳房做点粥。”
“官家只用粥么?”赵宜亭跪在叔父身侧,将他脚上的靴子脱了下来,“向大官这两天淹藏了不少菜蔬,口味很好,叔父要用些吗?”
“不是给我,是给门相。”赵玉山透过窗,看着外面东方欲晓,面色不变,“想来今夜他府上的人不少,多盛一些,你看着他们吃完,然后叫他们洗漱一番,去理政殿候朕。”
卯时二刻,昏睡的门房被敲门声惊醒。
自诩七品官的老人不为不悦,睡眼惺忪地开了侧门,结果质问声音还未出口,就被一串火龙,还有一领鲜艳的大红袍晃了眼睛。
“你说谁来了?”
“延平郡王!”
门传雨霍然起身,扶正幞头以后立刻吩咐:“开中门。”
“不请自来,惹人嫌了吧。”
话音未落,赵宜亭已然在门口出现了。
他扫过满堂朱紫,笑得春风和煦。
“都在。”
“同僚小酌,郡王见笑了。”门传雨离席来迎,“郡王夤夜来见小老儿,有何见教?”
赵宜亭略一侧身,身后的卫士鱼贯而入。
“这是?”门传雨悚然一惊。
“叔父说——廷议在即,想来今夜相公府上客人不少,少不了吃吃喝喝。”赵宜亭单手掣带,略一俯身,“差遣小王给门相,还有诸公送些热粥,暖身。”
“皇恩浩荡!”门相说着掀起袍子,颤颤巍巍地跪下去。
“这米好,都是向大官领着内侍省的小内侍一粒粒挑出来,又掐头去尾的精米,熬粥的水,都是宫里的御泉。”赵宜亭拍拍食盒,“给各位相公盛上。”
“我呀——”
赵宜亭顺手拎起一把椅子戳在门传雨面前,却也不坐,只是双肘压在椅子搭脑,顺势托住两腮。
“看着诸公吃了,好回宫交旨。”
满堂诸公看着玉碗里血红的粥,各自沉默在原地。
卯正,理政殿内灯火通明。
垂拱而治的“圣天子”抱臂站在御案前,俯视着满殿公卿,面无表情,开门见山。
“燕鸿渐,你在泗州回来,金使的条件是什么,你和诸公说一说吧。”
“一,要银子,一百万两。”燕衔春立在殿中扬声相对,“二,要官家出兵剿灭河北义军。”
“便是如此。”赵玉山接过赵宜亭递上的奏折,信手翻看,“诸位议吧,朕听着。”
“官家,臣以为金人狼子野心,断不能应。”花不识率先出列,举着笏板振声言道。
“不应,如之奈何?”顾张同样出列,先是对漫不经心的官家一拱手,旋即转身,张开双臂对同僚大声疾呼,“那金国使臣说了,国朝不应,金国将起三十万大军来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