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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并蒂芙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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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那些金人把庾将军脑袋当蹴鞠踢。”庾江宁无动于衷,“妹妹哭得不行,俺怕她惹恼金人,就把她勒晕了,背着她从秋天走到冬天,到底护着她到了燕京。”

“要是官家知道此事,怕是要活剐了你。”

“嘁。”庾江宁不以为然,“俺是金人,谁敢杀俺?”

“后来呢?”

“俺追在完颜孟瑾后面,磕头作揖,央着他给妹妹说了个好人家。”庾江宁声音冷了下来,“她被蒙兀人接走那天,庾将军的恩情俺就已经报了,往后的路得她自己走。”

“你倒是恩怨分明。”

庾江宁觉得燕衔春语气奇怪,但也说不准是哪里不对劲,于是回头一瞥,平静道:“而且俺那时候还忙着刷马,能送她走,都算俺尽力了,哪儿有心思关心往后的事。”

“你就是在那时候认识的完颜菩萨?”燕衔春来了兴趣。

“赵宜亭说的?”庾江宁神色古怪。

“他说这话的时候……”燕衔春环顾左右,笑得意味深长,“也是在这片竹林。”

“你别以为他是好人。”庾江宁再度激动起来,自然又是一阵猛咳,“他也没少巴结完颜菩萨!”

“怎么一提完颜菩萨,你就炸毛?”燕衔春投下一瞥,调笑道,“他伤你如此深?”

“我和他的龃龉再多,也是我和他的事。”庾江宁捏着腿肉,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劳将军操心。”

“好,不提。”燕衔春收回视线,将目光放远,“那说说咱俩的事。”

“咱俩能有什么事?”庾江宁抬起头,勉强一笑,“我这几个月都没出过云隐寺,你可别找茬打我,你要是再打我,我就死了。”

“我像不讲理的人?”燕衔春也笑。

“那你能坐下不?”听到燕衔春的承诺,庾江宁渐渐放肆,却是晃晃脖子,提了个以往绝对不会说的要求,“仰着头看你,累。”

“你的差事,俺替你辞了。”燕衔春失笑,撩衣坐在庾江宁身边,“安心歇着吧。”

“你要如何处置俺?”庾江宁环顾四周,“把俺囚在云隐寺,困一辈子?”

“那太便宜你了。”燕衔春哈哈一笑。

“那你把俺杀了吧。”庾江宁手一摊,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庾江宁,问你两件事儿。”

“你说。”庾江宁乜他一眼,“可俺不保证答的是真话。”

“你们的计划什么都算到了,可你们如何保证赵宜亭始终为你们所用?”

“南国朝廷有我们的眼线,至于是谁,我不知道。”庾江宁收回视线,“另外,完颜孟瑾攥着赵宜亭的秘密,只要放出来,不用俺们动手,赵官家自己就把赵宜亭除了。”

“还有比狸猫换太子更大的事?”

“自然。”

“你知道?”

“知道。”

“说给我听听?”燕衔春半开玩笑地问。

庾江宁一笑置之,作势欲起:“问完了?俺能走了吗?这鬼地方好冷。”

“老主顾了,再送俺一个。”燕衔春紧握住庾江宁的手腕,将他拉了回来。

“成。”庾江宁顺势一倒,坦然地枕在燕衔春的腿上。

“你在泗州折腾这一遭,害了裴霖、秦樾图什么呢?”燕衔春将自己的猞猁绒短披摘下来,轻轻盖在庾江宁身上。

“想听实话?”庾江宁接受了燕衔春释放的善意,一下拢紧短披。

“嗯。”

“就是你想的那样,陷害你,陷害不成,也能逼死那俩笨蛋。”庾江宁盯着燕衔春那张俊朗不足,刚毅有余的脸,缓缓道,“谁能相信两个大人,会对一个小孩儿言听计从呢?更何况,背后涉及的君相之争,战和之争,他们一个字都不敢说出去,也就由着我胡说八道了。”

燕衔春本想反驳,却突然想起了花不识那些用来堵裴霖嘴的犀利诘问,只得闭嘴,庾江宁则蹭蹭猞猁绒,叹了口气。

“按照俺原本的谋划,把你弄下去以后,俺随便找个借口就能跟使团回燕京,可俺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你会亲自来泗州,还把出忽儿擒了。”

“这下好了,落你手里了。”

“你为了俺真是煞费苦心啊。”燕衔春俯下身,盯着庾江宁亮晶晶的眼睛,“俺就这么遭你恨?”

“本来是不记恨的,但俺打听过你。”庾江宁挑眉,“你燕鸿渐无妻无妾,不喝不赌不贪,偏又赏罚分明,治军有方,十足清水官一个,须知俺以后是要回金国的,要是临走前不把你弄死,俺这辈子怕是都睡不着了。”

“你想回金国?”

“俺又没死,有机会自然要回金国。”庾江宁淡淡道。

“不可能了。”

“俺觉得也是。”

“庾江宁,你这一肚子阴谋诡计是跟谁学的?”

“没人教,自己悟的。”庾江宁摇头一笑,复又抬起头看着烂漫星河,“对南人来说,金国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悟不出来,死无全尸。”

“那你还回去做甚,贱?”燕衔春不解。

“咳!你说对了,还就是贱。”山风强劲,庾江宁畏冷,霎时裹紧短披,不自觉地贴近燕衔春胸膛。

“你好好说话。”燕衔春轻揽庾江宁的腰。

“俺没讽刺你。俺跟赵宜亭不一样,他若生在临安,不必冒名顶替,也能做一辈子的潇洒公子。”庾江宁望着燕衔春的眼睛,坦诚以对,“俺不一样,俺是没人要的,靠着金人的施舍活到现在,那些金国人抽俺两下,俺反而高兴,起码,他眼里有俺。”

燕衔春一声长叹。

“你困着俺也没用,只要俺寻到机会,俺一定逃。”庾江宁别开头,望着云隐寺若隐若现的轮廓,轻声道,“燕将军,俺跟你说个秘密吧。”

“你说。”

“我们国相正在变法,其中最紧要的一条就是胡汉通婚。”庾江宁拉起猞猁绒短披,盖住脸蛋,“最多十年,黄河以北就没有南人了,而金国会多出数万,甚至是数十万锐士,那时,南国也就亡了,你与其拘着俺,不如跟俺一起去金国。”

“南国亡不了。”

“嗯,亡不了。”庾江宁不理会这种负气话,敷衍出声,“南国国祚绵长,赵官家万寿无疆。”

忽然,庾江宁觉得脸上一沉,以为燕衔春要闷杀自己,吓得翻身坐起,如此动作,短披自然是掉了,与短披一起掉的,还有一个荷包。

庾江宁拎起荷包掂掂:“银子?”

燕衔春目视前方:“红枣。”

庾江宁无奈:“送我枣子干什么?早生贵子?”

“那些班直磋磨你的事,不是俺的指使。”燕衔春看着庾江宁此刻并不好看的脸,“俺去职前,已经把他们打发了。”

“你这是赔礼道歉?”

“嗯。”

“俺就值一袋子红枣?”庾江宁觉得好笑。

“穷。”燕衔春言简意赅。

“舍不得买鹿茸虎骨就直说。”庾江宁把红枣倒在掌心,挑挑拣拣,选了一个最圆润的枣子放进嘴里,“别说这种话诓俺。”

“十年。”燕衔春突然说。

“什么?”庾江宁没听清。

燕衔春紧握着短披风,铁铸一般站着,凝视着晦朔不明,乌蓝的天。

“十年以内,俺们一定打过黄河,直捣黄龙。”

“嘁。俺还说用不了十年,俺们大金就能把你们赶到海上喝西北风。”庾江宁掂着掌心里的红枣,倏地攥紧了。

“留下吧。”

“嗯?”庾江宁愣住了。

“留在南国。”

“俺是金人,俺……”

“还记得俺问过你的题吗?”燕衔春投下一瞥,“从临安到泗州,四百七十里,八百里加急,要走多久?”

“连去带回,两日。”庾江宁咬下半枚红枣,不以为意。

“从楚州前线到泗州城,也是四百七十里。”燕衔春定定看着身侧少年,“俺走了半日。”

“不可能。”庾江宁掐算一下,缓缓摇头,“除非你有翅膀。”

“泗州告急以后,俺弃了辎重、军械,万把人连甲都卸了,就带着一把刀趟水过塘,等俺杀进泗州境,士兵跑散无数,跑死两千。”燕衔春掣着腰带,无奈一笑,“可俺还是慢了,泗州城被烧成了白地,俺听说金人撤了,带着八百骑撵了上去。”

“你胆子也……挺大的。”庾江宁嚼着枣子,含混道,“打泗州的金兵怎么也有几万人。”

“俺看着两个孩子被金人拴在马后,拖着走。”燕衔春攥住庾江宁冰凉的手,“一个女娃一直哭,一个男娃,一直在笑,他一笑就挨打,可还是笑。”

“那孩子俺认识,爹是英雄,儿是好汉。”庾江宁粲然一笑,眉眼弯弯。

“几千里路,怎么熬得过去呢?”

“想着熬,就过不去啦,想多了,就把自己吓死了。”庾江宁别开头,吸吸鼻涕,闷声说,“不想,什么都不想,等回过神儿,几千里路也就趟过来了。”

“有几次,俺真想下令冲杀,索性砍了那班鸟人了事。”燕衔春捏捏掌心小手,语气愧疚,“俺不敢,八千兵是俺最后的依仗,全折在泗州,楚州就更难守了。”

“楚州守住了?”

“嗯。”

“那就好。”庾江宁伸手拍拍燕衔春熊腰,“为帅者,三军司命。你做得对,别放在心上。”

“可俺睡不着。”燕衔春牵着庾江宁下阶,“那个场面一直煎熬着俺的良心,俺是军人,守土护国,保境安民是俺的夙愿,可那天,俺眼睁睁看着金人扬长而去,却连拔刀的勇气都没有。”

“所以,你才不管不顾去泗州捉俺?”

“那倒不是。”燕衔春顾及庾江宁的身体,走得并不快,等着少年跟上才会迈出下一步,“其实,俺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不是庾江宁。”

“少诓俺。”庾江宁明显不信,“俺从没露过马脚。”

“俺以前做过庾将军的马弁。”燕衔春脚步一顿,表情淡淡,“后来他抬举俺,举荐俺进了殿前探事司,俺见过真正的庾江宁,你跟他一点都不像。”

“男大十八变,不成?”庾江宁下意识地反驳两句,旋即跟见鬼一样连退几个台阶,将燕衔春上下打量个遍,震惊出声,“等会儿,不对,不对嗷!马弁?柱子哥!你不是姓王吗!还有!你怎得变模样了,你现在好丑啊!”

“你真是没变。”燕衔春捂着脸,“这破嘴,真讨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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