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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换巢鸾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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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不识的手竟比他还凉。

他心思一转,当即抽出手,解了身上御赐的狐裘,举向面前男人,说话宛如稚童:“老师穿。”

花不识叹口气,怜爱地摸摸庾江宁脑袋。

“难怪官家看重你。”

花府精巧,有曲有直,行走蜿蜒廊中,两侧景色变换,几近一步一景,庾江宁啧啧称奇的同时,也在默记路线。

“你这些日子住在哪里?”

“云隐寺。”

“可有包袱落在那里?我差人去取。”

“没有。”庾江宁摇头,“学生就身上这件衣裳。”?

花不识没再说话。

庾江宁偷偷打了一个无声的哈欠。

天将明未亮时,庾江宁打了一个激灵,猛地在床上坐起来。

十一年来,他从未在这样豪华的房子里睡过,甚至都不曾踏足过。

过往在金国,大半时间都在军中,能有一顶毡房便是好生活,以至于忘了关窗户,被萧瑟秋风生生吹醒,只好搓着胳膊走去关窗。

他脚下是大理石,赤脚踩在上面,凉得他直打冷噤。

睡前,花不识差人拿来了水壶、果盘和点心,庾江宁当时虽然馋得厉害,但顾虑花不识在,到底嘴硬着说自己不饿。

此刻四下无人,庾江宁踌躇片刻,轻轻拈起一块糕点,囫囵塞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叫他眼睛都亮了几分,顾不得嘴里还有,庾江宁左右手各抓一块,蹲在地上,拼命地嚼。

嚼着嚼着,竟哭了。

他只用手背胡乱一抹,抽一大口气,将嘴里的东西咽掉,紧接着把手里的崇明糕填进嘴里,闭着眼睛狠狠地嚼。

只是吃得太猛难免觉得噎,庾江宁手忙脚乱地给自己倒水,却意外打翻了桌上的盘碟,里面盛着的水果咕噜噜滚到地上,寂夜里响起如此声音,吓得少年眼睛瞬间瞪大,不顾自己还噎着,猛然跪在地上,将那些水果捡到怀里抱着,然后顺势一坐,鼓着双腮,紧张地看着房门。

等了半晌,没人进来。

慢慢地,庾江宁啃了一口绵苹果,然后又是一口,然后咬变成了啃,啃又变成了拱,连果核都塞到嘴里硬嚼,最后嘴里塞的东西太多,庾江宁又都吐了出来,紧接着便是止不住地干哕。

依然没人进来。

庾江宁吐干净了,顺势躺在地上,做了一个旧梦。

那是几岁来着,金军又南下,带回很多人,彼时的庾江宁去给他们送饭,结果被好一通骂,还被饭食泼了一身。

“这多好的东西……不吃就算了,何必要扔呢。”

庾江宁择掉衣裳上沾到的米粒,放到嘴里嚼两下,笑笑。

“也就你们这些读书人才能吃。”

“我们自有风骨!岂能跟你一样,我们就是饿死,也不吃金人的饭!”

庾江宁摇摇头,将托盘夹在腋下,然后跪在地上把那些沾了土的米饭跟肉捧回碗里,末了恋恋不舍地吮口手指。

“啊?我看你们的皇帝王爷吃得挺欢的,还嫌不够吃呢。”

“什么叫我们的皇帝王爷?”人群中,有人冷冷出言,“看你脚戴镣铐,也是南人吧?如此数典忘祖,为虎作伥,合适吗?”

“你说的话俺听不懂,但俺不是南人,俺是汉儿,比你们高一等。”庾江宁循声望去,看着般大少年青紫的嘴角,凌乱的衣裳,大抵知道他遭遇了什么,有些怜悯地劝,“你们服个软,也是汉儿,就不用住这里了。”

“哈?”少年被气笑了,按着别人的肩膀强行站起来,高昂着脑袋,睨着庾江宁,“你觉得做汉儿,很光彩?”

“这里是大金,做汉儿当然光彩。”庾江宁蹙眉,“你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你到底吃不吃饭?不吃我吃了。”

“竖子!”少年跺脚,却意外牵扯伤处,当即跌坐在地,但他是强忍着说出后半截,”不足与谋!”

“疼啊?”庾江宁并不意外,只是抓把饭塞嘴里,含糊地说,“我去给你要点羊尾巴油吗?你留着用。”

“你!”少年涨红了脸,“寡廉鲜耻!”

“你们都是读过书的人,不知道没毛凤凰不如鸡的道理啊?”庾江宁居高临下看着,“我跟你说,这才是刚开始呢,往后的日子更难熬。”

“你要是有点良心,还有点良知!”少年不知道想起什么,眼圈倏地红了,“就杀了我……”

“那你求错人了,我的手筋被挑断过,拿不动刀。”庾江宁吐出一粒沙子,又扣扣牙,“而且我劝你别想不开,你要是死了,这帐子里的人,包括我,都得跟你一起死,如果有人揭发你,嘿嘿,你就惨咯。”

“这是……什么狗屁规矩。”少年黯然。

“你要想受罚,俺一会去揭发你。”庾江宁掀开帐帘,只见帐外空地上不知何时悬了十几具尸体,尽数跟刺猬一样,“保证你们一个不落,整整齐齐变成他们那样。”

而值守的军士看到帐帘大开,以为出了什么事,各自扶刀进帐,巡视起来,等看到被打翻一地的饭菜,军士回过头来,看着庾江宁。

“怎么回事?”

“他。”庾江宁指向那个少年。

“晓得。”军士们立刻拔刀。

“哥哥!”庾江宁赶紧叫住,解释起来,“他估计是被谁办了,疼得吃不下,我看他伤得挺重,能不能把他交给我?我把他带红帐子里去,以后随军当消遣吧。”

军士们听完解释,便指着那个少年交谈取乐,庾江宁身兼通译差事,自然要尽职尽责地把污言秽语翻译出来,那些话字字扎心,而少年被扎得透心凉,却又不敢反驳,空睁着双眼,竟流出一行血泪来。

庾江宁到底有几分薄面,军士们没再计较,任由他把少年领了出去,去红帐子的路上,少年闷声说:“我不用你充好人。”

“那你跟我过来干什么?”庾江宁乜他一眼,“你回去就行,等着被别人揭发,最后挂那当靶子。”

“你!”

“哎呀行啦,当了婊子就别立牌坊。”庾江宁不厌其烦,“而且俺也不是白救你,俺看你衣裳上的花纹挺好看,一会儿你脱下来,俺给妹妹改个裙子穿,算救你的报答。”

“你还有妹妹?”少年惊诧。

“你还有爹呢。”庾江宁又白他一眼,“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上,怪讨嫌的。”

“不和你计较!”少年闭上了嘴。

“信球。”庾江宁嘟哝一句。

“你也是东京人?”少年听到乡音,话匣子又开了。

“泗州人,少跟俺攀亲戚啊。”庾江宁摆摆手,“一会儿到了地方,麻溜把衣裳抵给俺,别逼着俺叫人揍你。”

“你叫什么?”

“庾江宁,你呢?”

“仇群芳。”

“球儿?庾江宁了然,”怪不得你老挨踢,命里该着。”

“仇!不是球儿!”仇群芳抓狂。

“哎呀你喊什么啊!老子又不识字!俺说什么你听着不就完了吗!你老纠正俺干什么啊!你怎么这么讨厌啊!”庾江宁也喊。

“好!”仇群芳先行休战,“我今年十二,你多大?”

“十一。”

“你什么时候被掳来的?”

“六岁。”

“就没想过逃跑?”

“你少害俺。”庾江宁捂住耳朵。

“没出息!”仇群芳恨铁不成钢,“你瞧着吧,我早晚逃出去,换个活法儿!”

“啊对对对,你有骨气,你逃,倒是被捉回来挑断手脚筋,挂在城门吹风的时候,可别怪俺没提醒你。”庾江宁敷衍道。

仇群芳刚燃起的斗志,被这一句话浇灭了,再度闭上了嘴,庾江宁掏掏耳朵,只觉神清气爽。

“你要带我去哪里?”仇群芳憋出一句。

“额……”庾江宁挠挠头,“用你们的话来说就是——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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