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靖一时没接话,只谨慎地望向那道气定神闲敬香的背影。
庄和初端端正正敬了香,转手执起其中一盏烛台,缓缓转过身,映出一张温和如暄春的面孔,微微含笑,略略一扫二人。
“不,庄某是要见你们二位。”
二人俱是一愣,萧廷俊不由得朝百里靖望了一眼,百里靖却还目不转睛地盯着那被灯火映得一清二楚,却又叫人看不分明的人。
庄和初温然笑着,一手仪态优雅地敛着袖,一手秉着烛,缓步朝他们走近来。
庄和初愈近,也是烛火愈近,亦是明亮愈近。
近到萧廷俊已觉得望向庄和初时那烛火已经有些碍眼了,忽见庄和初敛着右手衣袖的左手往上抬了三寸。
三寸之上便是正在燃着的蜡烛。
未等看清他手落处,萧廷俊已觉眼前光焰一晃,随着蓦地一黯,双目还没适应乍变的明暗,已觉一道卷挟森然杀气的凉风并着一道红影,直朝他喉间刺来!
“小心——”几乎在烛火熄灭的瞬间,百里靖已高喊出声。
她一心想尽快看清庄和初的棋路,以做合宜的选择应对,是以一双眼睛盯紧了他一切细微的举动。
在看到那只玉白的手忽一把扬下蜡烛,露出烛台的尖锋时,百里靖骇然心惊。
心惊之下,被多年警觉驱遣着,几乎瞬间就将腰间那把母贝折扇摸到手上了。
未曾料到,这尖锋并没有冲她而来。
好在她与萧廷俊并肩进门,与他站得够近,足够在惊呼的同时一肘将那呆若木鸡的人撞得一个踉跄,正险险避开这致命的一击。
在此同时,扇骨直刺过去,刺至那未能收势的烛台尖锋下,奋力一挑!
烛台顿然脱手飞出丈远,当啷落地。
百里靖心头却遽然一沉。
她上当了。
以适才那一击身法显出的功力,这烛台绝无可能如此轻易被她挑飞。
只有一种可能。
这看似致命一击,根本就是精心装扮的一记虚晃。
可惜,现在看透,已然迟了。
瞬目之间,她未及收招的手腕已被那人恰好腾空的手一把扣住,反手一拧。
百里靖蹬身而起,顺势卸力。
腾身半空时,却觉手上陡然一空。
庄和初趁她无处借力之机,一把抽了她手中的折扇。
分神瞬间,百里靖直觉扣在她腕上的力道一重,直将她朝殿中一立柱掼去!
百里靖立时凝神,踏柱借力,一个鹞子翻身,才有惊无险落地。
脚落稳了,心里却愈发震荡。
她能将这把母贝折扇带进来,就是因为它实在不像一把兵刃,最多只能做防御之用,但即便如此,每每出入验身时,这把扇子都会被例行检查记录一番。
庄和初明明有那更易夺命的烛台可做兵刃,却还要浪费这一回合,夺下她的扇子,用意不言自明。
据说,死在宫里的那位琴师,是被一只扇贝壳子割了喉。
可见,在修为足够强的人手中,没什么是不能作兵刃的。
若此人有这般修为,又偏生有心让大皇子死在她的物件之下,她就算浑身是嘴,也断无法逃开干系。
可他就算无意助她,甚至想害她,又为什么要拿大皇子开刀?
这不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人吗?
百里靖还是难以置信。
萧廷俊明显比她更难以置信,在这电光石火的变化间踉跄着站住脚,便在原地定住,愣愣地看着那一把夺了扇子,“唰”地抖开,转眼又朝他袭来的人。
萧廷俊或许在赌,但百里靖赌不起。
但凡这扇子上沾了一滴雍朝皇子的血,她都难以想象自己与南绥使团会面对什么样的麻烦。
百里靖就地轻捷一滚,一把抄起掉落的烛台,腾身直朝庄和初后心刺去。
杀意逼近,逼得人不得不转手应对。
那道展开后宛如一片薄刃的母贝扇子一转方向,立时毫不留情朝百里靖面门割来,百里靖瞄准难得一瞬时机,一把抓向扇面。
扇面虽及时收了几分展幅,但还是慢了一息,被一把准准钳住,顿然一滞。
庄和初不撤也不攻,却是含着三分莫名的谢意和气一笑,手腕遽然一沉。
“咔”一声响。
十六根母贝扇骨尽折!
每根扇骨断得长短不一,尽是在雕花所致的薄弱处。
如此一断,根根皆呈利齿!
便成了货真价实的兵刃。
庄和初得偿所愿,横手一扫,顺势退身半步,淡声道:“有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