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寻常时候弄清这药是怎么回事,她定会拍手称妙,可眼下验明这药并不是什么坏东西,反倒是有些麻烦了。
昨夜左思右想,她既是来举告庄和初,若想帮庄和初一把,正着走定然走不通,一旦不慎,只怕还要把庄和初前面的排布打乱。
但若能借着这些近在咫尺的贵人的力,往谢恂身上泼一瓢本就属于他的脏水,将这事顺着原定的道推快一把,最好能把谢恂审问庄和初的资格除了,怎么想都是百益而无一害。
现在一瓢脏水已经扬开,若不能落定在谢恂身上,怕就要拐个弯淋自己一头了。
瞿姑姑眼见着床榻上的人面色又难看了几分,不禁问:“县主当真无虞吗?”
“呃……”太医略一迟疑,斟酌着道,“现下脉象上看并无大碍,不过,臣年资尚浅,也是第一次诊到这样的情况,若能拿到县主所服的药,与谢老他们一同研看,更为稳妥。”
这一听便是太医院那套万事留足退路的说辞了。
皇后摆摆手,“你且先去吧,待迟些本宫禀了皇上再议。”
太医恭顺地应了声,由瞿姑姑送着出了门。
听着脚步声渐弱渐无,千钟一骨碌从床上爬起身,冲着皇后便跪。
“求皇后娘娘为我做主!”千钟跪伏在床榻上,哽咽道,“幸好有娘娘您庇佑,我才躲过这一劫,不然……真的死在这补药上,谢老太医又有托辞,当真是杀人于无形了!”
皇后端坐着,一双与大皇子像极的眸子定定看着跪伏在床榻上的人,眸光远比那少年人沉静幽深许多。
适才瞿姑姑已将她的话转述了一遍,谢恂与这事什么关系,她已知晓,开口便也不转弯抹角,“为何如此笃定谢老太医对你有杀意,可是有过什么怨结?”
千钟跪直身子,红着一双雾蒙蒙的眼睛,恭顺又认真道:“我原也没觉得与谢老太医有什么过节,经过刚刚这一劫,才一下子想明白……满皇城的人都知道,谢府的父子俩一向不对付,可我去谢府的时候听说,谢统领搬回谢府去住了。”
“这又如何?”
“街上都说,他俩不对付,是因为谢老太医一心为善,不满谢统领在裕王跟前效力,为虎作伥,现下他们父子俩突然和好了,总不能是谢统领不再为裕王效力了吧?”
皇后面上无波无澜,一派温和沉静道:“本宫有些耳闻,是谢老太医身体不适,裕王准谢宗云回府侍疾尽孝,上元节后再回任。”
“这便是了!瞿姑姑刚才说,谢老太医正给皇上做艾灸呢,他还能入宫伺候皇上,哪到了非得人日日在床前侍奉不可的地步?要是裕王准的,那就全都对上了。”
“怎讲?”皇后仍是不急不躁。
“只怕到底是谢老太医年纪大了,眼见着得依仗儿子,裕王就趁这机会,想法子把他给拉拢去了。”
千钟望着那依旧不为所动的贵人,又道:“昨晚得娘娘提点,我想了一宿娘娘的话。庄大人对大皇子下手,若是觉得这样做对大皇子更好,那会是谁让他生了这样的心思?我就想起来,庄大人去太平观前夜,也去过一趟谢府,兴许,这里头的事就有谢老太医的一份。谢老太医给我这药,怕就是担心我与庄大人走得近,不经意里知道些什么,要用这不着痕迹的法子灭我的口。”
外面发生了什么,也许能事无巨细地吹进宫墙里,但她与谢恂在御前说的那些话,想是短日内不可能透到第四个人耳中。
谢恂对她的杀心总归不假,这也不算污蔑他,何况,她说这些,也不是为着让皇后去给那人判罪。
千钟跪在床榻上,又挺了挺腰背,端端正正道:“要只是为着自己的死活,我定不敢为娘娘多添烦扰,可他们这回冲着大皇子来。连庄大人都不得已动了手,可见他们下了多大的本。这回大皇子有您和皇上福泽庇佑,有惊无险,要是让他们轻易脱了罪,只怕还有更多阴毒的招数在后头等着呢!”
那张一直不见波澜的尊贵面孔上终于蹙起些思量的迹象,千钟正暗暗盘算着还有什么没说到点子上,忽听送罢人折回来便静静站在皇后身旁的瞿姑姑开了口。
“梅县主当真胆大心细,冰雪聪明,受如此惊吓,还能抽丝剥茧,为大皇子的安危筹谋长远,真是难得。”
千钟一怔,心头恍然一亮。
若不知瞿姑姑瞒着皇后的那些言行,她大约只会把这话当是夸赞,但连着那些想,便咂摸出一丝提点的意味了。
千钟忙又补道:“常听庄大人说,大皇子最是重情重义,这些日子,大皇子好几回护着我,虽多是为着庄大人的缘故,但我实实在在是受了大皇子的恩惠。就连我为我爹建坟的那片风水宝地,也是大皇子赏的。从我第一回入宫拜见,娘娘就待我甚是亲厚,为我计议长远,我也不知要怎样报答您,能为大皇子尽点心,就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了。”
这话一出,皇后面上果见有几分松动,似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外面院中忽响起御驾到来的传报声。
“怎么回事?”御驾挟着一股淡淡的艾草气息,由万喜伴着进门来,扬扬手免去一应礼数,开口便问此间事。
皇后看看床榻上的人,轻叹一声,禀道:“不知是否是谢老太医年纪大了,有些犯糊涂,昨日与梅县主诊脉后,给了她些未经太医院检核过的丹药,那药性刚猛异常,虽是补益之药,却险些害了梅县主性命。”
萧承泽眉心微动,看向床榻上的人,“现下如何?”
千钟委屈地一瘪嘴,开口又带起些颤颤的哭腔,“幸好有皇后娘娘照拂,传来的太医医术高明,说我不会死了。”
太医院的嘴里断说不出这种丝毫不留退路的话,萧承泽只得又转看向皇后。
皇后低眉垂目,又是一叹,“梅县主福泽深厚,幸是在宫中服用,及时应对,已无大碍。若是无人在侧,便不堪设想了。”
话中明暗交叠,萧承泽点点头,只道:“无碍就好。”
伴君多年,个中分寸皇后再明白不过,便话止于此,只道是明日上元节庆仪,内宫大小事务繁巨,得了准允,便带中宫一众人先走了。
中宫众人走尽,萧承泽又示意了万喜带人出去候着,只对着千钟一人,才又细细将人自上而下打量一番,不疾不徐问。
“昨夜,大皇子与皇后都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