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依旧阴着。
谢松意拿了老板递来的油纸伞撑开,苍白修长的手指握着伞骨,白色伞盖上画了一枝红梅,倒和他的发带遥相呼应。
奈何天公不作美,两人出门不过一个时辰便是倾盆大雨,彼时山道湿滑,一不小心就能摔个狗啃泥。
沉闷的雷声不绝于耳,偏偏这山道树也多,要是再倒霉点,保不准还会被雷劈一下。
不过这种事一般不会出现,除非是扫把星下凡。
“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怎么把我老祖的牌位跪裂的?”
林鹤眠的声音透着雨帘传来,走在他身后的谢松意收回刚才施法的手,心说因为我是长生。
不过这话肯定不能被林鹤眠听到,他索性找了个借口,道:“修为高的妖都是有威压的,有时候即便收了威压身份也摆在那里。那些牌位说白了也就是些木头,万物有灵,它们哪里受得起我跪?”
谢松意这理由乍一听真没什么问题,毕竟修为高的妖确实有威压。
但问题在就在于,其实须臾山三百五十年前就不用有灵性的木头做牌位了。
这件事一直没说出去,导致后来的须臾山弟子也不知道,见清那老头现在还傻傻的以为山腰那片林子里全是有灵性的木头,宝贝的很,平时弟子们练剑都不让去的,生怕伤了那些树。
最麻烦的是测植物灵性的禁术被当时的皇帝收走了,方法保存在皇宫藏书阁内,那藏书阁从不给外人进,现在想知道那些木头有没有灵性都没办法测。
若林鹤眠今日在祠堂所言不假,那么他应该是当年意外被谢松意母亲的古阵波及才活到了现在,就是不知什么缘故导致古阵崩塌,林鹤眠被见清发现,这才有了被带到须臾山的机会。
他四岁那年去了须臾山,也就是说,林鹤眠被古阵波及时四岁。
谢松意突然明白林鹤眠为何要斩长生了,四岁的年纪,也该记事了。
谢松意自嘲般轻声笑了一下,抬眸望向远天,灰蒙蒙的天并没有给他好脸色,他却并不介意,也不在意听到他方才那般解释的林鹤眠的那一声“哦”,只是兀自走着,而林鹤眠也没再继续问下去。
瘴山的轮廓逐渐出现在视野之内,拜长生要过的第一座山就是瘴山,因山中常有瘴气缭绕而得名,而山中瘴气又是附近几座山毒气的来源,所以一般没人敢轻易除了这瘴气。
行在山中,错综缠绕的藤蔓里指不定会什么时候窜出一条毒蛇咬你一口,要是遇到毒性大的,可能马上就会见阎王。
不过这场雨落下来,那些毒蛇毒虫都跑没影了,倒也不用担心有被咬的风险。
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山道上可算看见一座亭子,二人收了伞进入歇脚,谢松意还未坐下,就听林鹤眠问道:“你准备怎么找千足。”
谢松意四下扫了一眼。
被雨雾笼罩的瘴山多了几分阴森诡异的感觉,树影婆娑,全藏在雾里,放眼望去一片灰色。
偶尔闪过几道雷光撕开天际,这才给了那看不真实的树影一瞬露出真面目的机会。
雷光倏忽而逝,一抹嫩绿也随之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又是灰色的树影。
谢松意不知使了什么法子,只是咳了一声,一只狼妖便冒雨赶来。
林鹤眠看到狼妖冲过来,正欲提剑起身,不料那狼妖跑到谢松意面前现出人形便停了。林鹤眠见他并无杀意,收回按着剑柄的手,又坐下去了。
狼妖见到谢松意本来是想喊祖宗的,一偏头发现祖宗身后还坐着一个修士,忙改口。
他话都说出口了,也不能收回,想到其他妖都的小弟都是叫对方主上的,就有样学样的做了个揖,硬着头皮把那个“祖”字拐成“主”字,结果没拐好,给喊成了“猪上”。
谢松意:“……”
林鹤眠没忍住,当场笑出声来。
狼妖心说要完,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谢罪的准备都做好了,却听到谢松意说:“行了进来吧,小事而已,别被雨淋生病了。”
狼妖面上一副如履薄冰,唯唯诺诺点头的样子,实际上心里乐开了花,心说祖宗您可算会心疼人了,您小时候那个挑剔啊,差点没把我们给折磨死。
其实他祖宗本来就会心疼人,而且现在依旧挑剔,只不过狼妖这倒霉孩子不知道,以为他祖宗本性大改了,搁这里偷偷开心了半天。
“帮我找一下千足。”谢松意问。
狼妖以为祖宗叫他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呢,结果就是为了找个千足,当即脖子一梗,不解道:“您喊我过来就为了这个?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
说完狼妖就发现自己傻逼了。
谢松意要是能自己找千足,干嘛还喊他。每种妖都有自己的找妖方法,有林鹤眠跟着,谢松意敢找就会暴露真实身份,他不冒这个险。
狼妖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
谢松意倒也不计较,没理会他这句话。待他找到千足的位置,才再度开口,问道:“在哪?”
“在蛇洞里。”狼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嘶,没道理啊,那蛇洞被老祖宗一直封着,他怎么进去的?”
“血祭。”谢松意平静的说。
血祭是一种破开封印最古老的方式。
正如谢松意之前所说,万物有灵,人类虽不能像古兽那般长生,但所具有的灵性也不是古兽所能比的,用人血祭阵,再辅以长生一族的禁术饲阵,什么阵都受不了这种恩泽,自然会破。
说白了和有灵性的牌位会被跪炸是一个原理。
狼妖被这两个字吓得一哆嗦,一直在旁边坐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林鹤眠听到这两个字后也不自觉的瞪大双眼,他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谢松意。
谢松意注意到有目光落在自己脸上,顺着目光投来的方向望去,发现林鹤眠正惊愕的看着自己。
谢松意依旧十分平静,他收了目光看向狼妖,道:“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让你帮我找千足?我还没闲到看谁不顺眼就来杀谁的地步,不过这只能算其中一个原因。”
林鹤眠闻言,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说出来。他收了目光,偏过头看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