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瑞忽然想起了柳越,柳越似乎和他说过类似的话。一时间他的血全部逆流而上到了大脑,他的意识变得混沌而亢奋。
中年男人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好吧,如果是这样,我们做不成这笔生意了……毕竟你对他……”
贺瑞皱眉,盯着中年男人沉默半晌,才道:“你能保证你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中年男人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事实的真假需要你自己去分辨,但都是我的眼睛看到的,我的耳朵听到的。”
贺瑞顿了顿,又问道:“你要什么?”
中年男人比了个数钱的手势,“我要钱,九千A元,这对你来说不算什么。‘黑夜’那几年我出生入死,值得这个价。”
贺瑞心头一惊。
他工资只剩两百了,加上之前找齐修平借的一万,去掉租车打电话等零零碎碎的钱,不过也就一万左右,这个人张口就要了九千,像是有备而来。
“怎么样?”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说,“先给你说个消息,当时照顾那些娈童都是四个人一组,反正和我一组的……除了我死完了。”
中年男子事实看了一眼表,“哦,我们得快点,明天,我就要离开F国了。”
“……我凭什么相信你?”贺瑞看着中年男人说,“万一你编个故事来哄我呢?”
中年男人深深地看了贺瑞一眼,开口道:“柳越原先不叫这个名字,也不是霍越陌,他真名叫柳越陌。”
“柳越腿上有条疤,他父亲是柳德昌——怎样?现在我有权和你交易了吗?”
贺瑞默不作声,中年男人反而笑了。
“舍不得钱?那算了吧。可能有些故事注定要无人知晓吧。”
说完,中年男人转身就要离开,贺瑞下意识拉住他。
“成交。”
中年男人却是摆摆手,意味深长道:“钱我讲完你听听再决定给不给吧,我只是想要你一个态度。”
中年男人进了屋,贺瑞找了半天才找了一个凳子给他坐,两个人面对面,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了进来,照在两人的脸庞上。
中年男人环顾四周,问道:“有酒吗?”
贺瑞摇摇头。
中年男人笑了一下,然后慢慢开口。
“唉,从哪说起呢?先从我自己说起吧。我叫阿三,‘黑夜’里的人喊我三仔,当然,也有人喊我小三。这都是无所谓的事。”
“我是十年前去的,刚巧就是柳先生去的时候。不过那时候他还不能说是柳先生,柳越还只是个孩子。我当时母亲摔了一跤,骨折了。家里穷的没钱治,太想赚钱了,才去的‘黑夜’。”
“我恰好就在管这些,嗯,孩子的部门。这个部门分了男女,女孩的叫极乐园,男孩的叫乌托邦。然后按照脸,身材,气质,等等吧排名,分住所,进行交易。”
“柳越漂亮,排名很靠前。我在那打杂的时候见过他几次,都是泪眼婆娑的,抱着身子哭。嗯,和现在电视上那种雷厉风行走路带风的不太一样。”
“我当时很八卦,喜欢收集故事。这些孩子有被拐卖的,有被父母卖过来的,甚至有自愿的。当然这些都是违法的,柳越是第二种。”
“我听说他是被他父亲卖过来的,他母亲在那之前就死掉了。他刚来的时候是我把他领到房间里的,他眼中是恐惧混杂着怨恨的,相比别的孩子大吵大闹或者痛哭流涕,他只是红着眼一声不吭。”
“我问他是哪里人,他也没回答我。他像是个小哑巴,只会点头摇头,警惕地看着周围。后来我才知道他会说话,还会唱歌,现在他的歌好像也挺火?”
“但是像这样漂亮的孩子太多了,如果单单只是脸,我是记不住他的。有一晚,他划破了腿,哭着来找我,还有当时和我一起打杂的阿四,说客人把他的腿划破了。”
“我们当时一听就很关心他,因为点他的人很多,他算是一棵小摇钱树。这种受伤的情况也很常见,有些人就是有一些……特殊癖好。所以我和阿四就没有起疑心,然后阿四就去给他拿药,我留在原地看着这些孩子。”
“然后这个柳越扯我的袖口,和我说他饿了,他说他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能不能给他拿点吃的。我当时犹豫了一下,但看见他那双可怜兮兮的眼睛还是同意了。我很快回来了,但柳越已经离开了。”
“这时我就意识到大事不好,我赶紧想派人去找柳越,这时柳越又好巧不巧出现了,他和我说他刚才去上厕所了,问我给他带的吃的呢。”
“我把馒头递给他,他就狼吞虎咽起来,过了一会柳越又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睛问我能不能给他点水喝。”
“我看他一副可怜,老实的样子就同意了——现在看来他当时就很有演戏的天赋。在我找水的时候,他如法炮制把我们老大支走了,然后当晚‘黑夜’就发生了一件大事。”
“一个刚来‘黑夜’的男孩失踪了。没错,那个男孩就是现在的莫总,莫雨晦比较侥幸,他刚来就碰见了柳越,不知怎的说服了柳越让柳越帮他。”
“等有人意识到柳越和莫雨晦在做局时已经来不及了,莫雨晦已经成功和他要见的人碰头了,莫雨晦是卧底——这你知道吧?所以虽然‘黑夜’是这几年才被瓦解的,但是柳越早出来了,而且莫总一直在帮他。当时谁也没想到两个孩子能有这样的配合和风波,也是我们轻敌了,他们确实厉害。但我和阿四从那就被清出来了。”
“至于柳越腿上那条疤,本来就是他自己划的。只是后来东窗事发,上面的人怪罪下来把柳越打了一顿,然后好像有人认为这个伤口是始作俑者,就把这个伤口加深了。”
“那个深度……应该是留疤了,不过他现在当明星,去掉了也不一定。不过我现在想想他这一刀位置选的巧妙,如果是胳膊或者其他地方,现在他还要和观众粉丝解释。”
阿三说到这里似乎有些渴,贺瑞去给他端了一杯水,阿三一口气喝完才继续说,“柳德昌,就是柳越的父亲,确实是被柳越搞死的,柳越用的还是‘黑夜’这边的人。不过他也真是厉害,明明在‘黑夜’是这样一个身份,还能有黑夜的人给他卖命。现在,甚至之前‘黑夜’里的人提到他,都不敢轻贱。”
贺瑞的眉头越皱越紧,他嘴角紧闭,看着桌子上那杯水,忽然想起柳越之前和他说的话。
“我父亲十年前就去世了。”柳越这样和他说的,只是他当时不信。
柳越知道贺瑞不信,于是说“反正谁都不信他。”
贺瑞在今天才知道柳越为什么这样说,他刚要开口,又看见中年男人压身过来,示意他凑近听。
“而且我听说……我听说柳越来的时候就不是第一次了,好像是他的父亲……”
“我只是听说。”中年男人神色复杂道,“不过‘黑夜’对一个孩子是不是第一次有专门的检查手续,男孩女孩都能有办法查出来……只能说大概率是真的。”
贺瑞没说话,只是长久地沉默着。
他像是突然明白柳越眼里那股悲怆和阴翳从何而来,柳越从来没有解释过,和任何人说过。爱也好恨也罢,柳越把一切情绪都包装起来,放进盒子里挂上锁,谁也打不开。
贺瑞声音有些颤抖,他感到一股无名的悲伤,愤怒和心疼,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问道:“柳越当时多大?”
“十五六岁吧。”阿三想了想然后说,“乌托邦里的孩子没有超过十八的。”
“我讲完了。”阿三站起来说,“信不信由你,我希望你贺少这个名字靠得住,说到做到,不会赖我的账。”
贺瑞费力地点点头,问道:“你为什么拿九千?你是不是知道我现在只有这些钱?”
阿三显得很惊讶,他似乎没料到一个少爷居然只有这点钱,他摇摇头说道:“不是的。”
“因为我妈下葬还差九千。我明天就要回A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