葵之领着一行人,抬着阿蒲女前往冰芙泉。鬼侍们动作轻盈,将阿蒲女安置于清澈见底的泉水中。岁月流转,时光荏苒,葵之始终如一地守候在冰芙泉旁,陪伴着沉睡的阿蒲女。
此后的岁月里,阿蒲女那半枯骨的肉身发生了变化。原本干瘪的骨肉逐渐充盈,肌肤也由起初的红色血肉,渐渐蜕变为了如雪般洁白无瑕。他那原本光秃无毛的脑袋,也开始萌发出细密的发丝。头发的颜色起初如同冬日初雪般洁白,随后渐渐染上淡紫,最终化作如墨般漆黑的长发,犹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头顶那对犄角,也随着时间的消失无踪。
葵之守在冰芙泉,日复一日,满心期盼着阿蒲女的苏醒。尽管这次的转世失败,但她深信终有一日,阿蒲女定能再次转世成功。此同时,黑影亦不时地造访冰芙泉,密切关注着阿蒲女的康复进程。自上次转世失败后,深感挫败,但也因此沉思良久,索性等待最佳时机,再次进行转世。因此,每当他来到冰芙泉,都会加强结界,以确保没有外界的侵扰,尤其是防范天上的太子。
细雨轻拂的午后,雨珠犹如天界的细语,轻轻洒落在大地。冰芙泉,沉睡了五万载的人缓缓苏醒。然而,命运弄人,尽管他重获新生,唯独双眸宛如两口黑洞,深不见底。
就在这时,葵之踏着被雨水润湿的青石板小径,步履轻盈,手中紧握着他挚爱之物阿芙蓉,小心翼翼地放置在了他那黑洞般的眼眶之上。她之所以选用阿芙蓉,是出于对阿蒲女关心。其目的便是为了给他空洞的眼眶中,减轻令人胆战心惊,不再那般恐怖骇人。空洞的眼眶像是无尽的黑暗深渊,让人望而生畏。而她期望凭借阿芙蓉的力量,为他带去一丝慰藉,让恐怖的空洞能渐渐被温暖与生机所填满。
她紧握着他的手,给予他的安慰。随着温润缓缓渗透,如春日暖阳,眼中渐现柔和光芒,深渊被温柔填满,新世界绚烂绽放。自此,阿蒲山多了一位面花男子。
自他苏醒以来,他的梦境便频繁地被一株紫藤树所萦绕,树下有一对身影,其性别难辨,言辞虽隐约可闻,然而这些对话的内容大多在他醒来后如晨雾般消散,只留下零星片段。那株紫藤树,对他而言,既觉亲切似旧识,又感陌生如初见。
不仅如此,他的梦境中上演了一幕幕触目惊心的画面,无数孩童在梦中遭受着无端的苦难。他们或被地摔死,或被扼住咽喉,或沉溺于水中,或被毒药害死,种种不幸,不一而足。每当从这些梦魇中挣扎醒来,他都需要许久才能从恐惧与哀伤中抽离,心跳如鼓,久久不能平息。
清醒以后,性情与习性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昔,他鲜少踏入香室,对诵经礼佛之事并无太多热衷;而今,每日却雷打不动地沉浸在诵经礼佛之中,一坐便是半日之久,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寻求着心灵上的慰藉。
曾经,他对肉食情有独钟,每餐总少不了荤腥。然而,自苏醒后,肉香于他而言,竟成了难以忍受的异味,每一次嗅及,都会引发一阵阵剧烈的呕吐。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彻底摒弃了肉食,转而喜爱素食,对任何荤腥一概不沾。
在葵之无微不至的照料之下,他从最初的无法站立,一步步艰难前行,直至最终能够自由奔跑。他对葵之满怀感激,如果不是她,自己或许永远无法离开六轮鬼域道。所以,他这条命是葵之给的。
往昔,由于歓虹的存在,不得不与葵之保持距离。然而,时过境迁,如今的他已经“死”了,再也没有人阻拦他了。
他唯愿与眼前人携手相伴,恩爱绵长,直至地老天荒。他对她的感情犹如熊熊烈火,炽热而浓烈,几乎要将他的整个心房都燃烧殆尽。于是,在人间乞巧节时,华灯初上,繁星点点,璀璨的灯火照亮了整个街巷。他鼓起勇气,轻轻地执起她的手,目光饱含爱意,向她倾诉了自己满腔的爱意,字里行间饱含着真挚,期盼着她能给予回应,与他共结连理。
未几,葵微微点头,回应了他感情。然而,尽管两心相悦,他们却迟迟未成亲。
五十年后,葵之已然成为了阿蒲山的当家主母。葵之的身份在阿蒲山公开的秘密,却未传于外。五万年间,阿蒲女身体渐愈,终得完全康复。期间,他们迎来了首个孩子,为这对夫妇带来无尽喜悦。阿蒲女对孩子宠爱有加,几乎形影不离,初为人父的他,亦暗暗担忧孩子身体畸形。因此,在孩子刚出生的那一刻,他便迫不及待地仔细摸索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生怕遗漏任何细节,确保孩子健康无虞。
他之所以如此紧张,全因葵之带回的那个干瘪的孩童干尸。起初,他对这个孩子的存在一无所知,直到某天,他误入了一间陈设简陋的房间。屋内家具寥寥无几,唯有香龛上孤零零地摆放着一个牌位,后面伴着一瓶晶莹剔透的琉璃罐。
在昏暗的屋内,失明的他只能依靠双手胡乱摸索。手指不经意间触碰到了那个高高摆放的牌位。牌位上,仅镌刻着,寥寥数字,却如重锤般击打着他的心“故儿帝氏之牌位”。
当他触碰到牌位上刻字时,瞬间如遭雷击,震惊之下猛地摔坐在地。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过了许久,他才从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中缓过神来。
葵之已有半个时辰未曾见到阿蒲女的身影,心中焦急万分,遂在殿内四处搜寻,几乎将整个宫殿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未能寻得他的踪迹。就在这时,一个眼尖的精怪无意间瞥见偏房的门微微敞开的缝隙,旋即,这精怪立刻行动起来,通知了葵之。然而,葵之听闻此讯,并未即刻动身寻阿蒲女,而是迅速召来了程思叔,吩咐他即刻前往寻找阿蒲女。
过了片刻,一群侍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神情恍惚的阿蒲女坐在了精致的玫瑰椅上。有的侍从细心地为他梳理着散乱的发丝;有的侍从则轻轻挥动着掸子,温柔地拂去他衣襟上沾染的阿芙蓉花粉不经意间洒落,又悄然被拂去;还有的侍从,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劝说着他,希望她能放下的牌位,让它回归原位。然而,对于这些侍从的种种劝说,阿蒲女却置若罔闻,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程思叔望着阿蒲女怀中紧抱的牌位,神色凝重,语重心长地叹道“唉……殿下啊,我等并非存心对您有所隐瞒,实在是希望能寻得一个更为妥帖的时机向您坦言。然而,世事无常,这……”
“何为恰当的时机?”一直沉默着的阿蒲女忽然开口问道。
“殿下,我们之所以没有告诉您,是为了您好。”
“你可知那孩子的下落?”阿蒲女打断了他的解释,迫切地询问起孩子的所在。
“孩子就在牌位后面。” 说着,程思叔缓缓地将香龛上的琉璃罐取下,小心翼翼地递到了阿蒲女的手中。
“这个孩子的身体状况如何?是否康健?”
“呃……”程思叔有些迟疑,目光游离,不时地瞥向身旁侍立的侍从们,似乎想要避开这个话题。
阿蒲女深知此处人多嘴杂,不便深谈,于是轻轻挥手,示意侍从们退下。待屋内仅余她与程思叔二人,他才缓缓开口“现在,程思叔,你可以告诉我真相了。”
“是的,殿下,请您务必做好心理准备。”程思叔在深思熟虑之后,开始了他的陈述,“据古籍记载,在六轮鬼域道中受孕的胎儿,其出生会延迟至离开鬼域道之时。鉴于您仅与那人有过夫妻之实,并且在那段时间里,您与那人长时间在鬼域道,因此老奴斗胆推测,这个孩子很可能是天界的那位所赐。然而,当主母带回那孩子时,他已成为了一具干尸。尽管那孩子的外表与其他婴孩无异,但他的身体却与殿下您一样,存在着同样的畸形。”
“这个孩子,本不应诞生于世。”阿蒲女的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