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林妙生松开了手把它丢地上,好整以暇地看它叽叽喳喳。
小仓鼠的毛发是黄白二色,金灿灿的额前有块菱形白色标志,它身形枯瘦毛发粗糙,四只爪子上沾着不少泥土,好在精神气足,生龙活虎的。
它本是小世界分配给她的穿书系统,平时寄生在她脑海之中,必要之时可幻化出仓鼠模样的灵体,它只有一串又臭又长的乱码编号,没有名字。
林妙生见它生得瘦小,促狭的为它取名叫大胖。
她存了逗弄大胖的心思,故作抓耳挠腮苦思一番,恍然大悟道:
“要不就……黄皮耗子!”
小凶兽的脸有一瞬间的呆滞,旋即张大了鼠嘴,受到了重大打击般扭头抓挠鼠脸。
“啊啊啊啊啊——”
“林妙生,亏我一连三日为你跑腿忙的脚不沾地,若你不诚心给我道歉,绝不原宥!”
它鼓着腮帮子背过身去,不肯吭声了。
“大胖,真生气了?”
林妙生试探性地戳了戳大胖的后背,得到一个冷漠的背影。
自穿书后,在程家度过的时间暗无天日,她唯一的娱乐方式仅剩打趣大胖,再重新将它哄好,相当驾轻就熟。
“哎呀,大胖,开个玩笑嘛,天底下哪有比你更高贵更机智的小鼠呢?要不是机智勇猛的你在,我都不知该怎么办……”
大胖压根听不出她话里的敷衍玩笑,只当她诚心认错,毕竟它的小幽怨来的快,去的也快。
它仍想挽尊回怼几句,不禁想起什么,心中那点不满顿时化作愧怍——
连日的春雨搅得院内地面泥泞不堪,泥人似的林妙生与灰污泥地混为一体,灰蒙天光下,肉眼难以辨别。
冷锈的铁链勒住她的脖颈,另一端短短的拴在墙根,她连抬手的气力都无,开口只发出轻似猫叫的嘤咛,她暴露出的肌肤没一寸好皮,新伤覆着旧伤血淋淋一片,饶是程违再想泄愤,也无从下手。
冷雨携走她的体温,浑身凉寒,胃里却烧得滚烫,热辣的胃液翻滚灼烧至咽喉,林妙生抬手扣下粉墙上的墙皮,塞进嘴里,堪堪缓解这股灼热。
仅一墙之隔,墙内其乐融融、欢声笑语,墙外一片冰冷,徒留一地墙灰。
谁也不曾料到,人前威严正派、受人尊敬的书塾先生程违,竟是个心理扭曲的衣冠禽兽——
他稍有不满,就会对家人施以拳脚,或鞭笞,或禁食禁闭泄愤。
此外,程违极在意自己的名声,当有人质疑程妙生遭受虐待时,他有意无意将罪行转嫁给妻子秦氏。
人前,秦红从未为自己辩驳过半句。
原因很简单,程违从不对程妙生以外的人施暴,可往往发怒,强制秦氏在一旁观看。
鞭子落在程妙生身上鲜血淋漓,没曾想成了秦红每日的梦魇,从她此便不敢忤逆他,更加言听计从,甚至成为施暴的帮凶。
三天两头的毒打没影响林妙生半分,她好像从来不懂得屈人之威,反倒越挫越勇,屡次与程违叫板。
结果总被打得半死不活,一摊烂泥似的,幽闭在柴房。
想来林妙生穿书以前不过也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自穿书以来,经历这老些非人的折磨,哪怕她面上装的再云淡风轻,内心总归还是恐惧不安的。
大胖想着,正打算宽慰她几句,没曾想一转眼,林妙生不知何时端起来饭碗,饿死鬼投胎似的,甩开腮帮子呼噜噜往嘴里扒拉饭食。
哪有半分它想象中恐惧不安的样子?
“宿主,你道歉好歹要有点诚意吧?!”大胖气得跳脚。
“人是铁饭是钢(嚼嚼嚼),一顿不吃饿得慌!”
林妙生狼吞虎咽,一碗糙米粥扫光下肚,方觉身上有了点气力,不至于走两步就晕死过去。
“宿主,失败了两次,程家夫妇对你已有戒心了,咱还跑吗?”
糙米粥索然无味,甚至有些划拉嗓子,林妙生心下吐槽了两句程家夫妻的抠门,轻咳两声道:“跑,怎么不跑?”
程妙生的悲剧皆由冷血生父程违一手造就,他把女儿的姻缘乃至性命当做自己升官发财的筹码,榨干她身上最后一点利益。
原作中一无所知的程妙生自以为拨云见日,喜轿内也曾双手合十,希冀得到善待,迎接新生。
大邺国律例规定“禁迁葬者与嫁殇者。”(1)
所谓嫁殇,是指与死人配婚,活人殉葬。
亲生父亲,为了利益,不惜违背当朝律法,亲手将骨肉推进火坑——
他们让她同死人拜堂成亲。
他们给她灌下死人的尸血,用针线将她两片唇瓣缝合。
他们要她与腐败的尸身同葬,下至黄泉,永结同心。
合棺时,有良心未泯的喃喃:
“冤有头债有主,要怪就怪你那冷血生父,他自己向老爷提议配阴婚,是他自己说你与少爷八字相合的……”
纵使后来她命大没有死,又怎么不怨呢?
大胖对自家宿主不抱太大的希望,它再了解不过林妙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了,否则也不至于面对程违的毒打,毫无还手之力。
且不说现下困住她的这柴房,门窗都从外边用木板钉死。
再说屋外,宿主一连两次的逃跑太过招摇,陈家恐生变故,自然派了人手严加看管,暗地里把程家围守,那叫铁桶一个。
就林妙生这小身板,那些守卫抓她不跟拎小鸡似的,毫不费劲。
夜幕降临,柴房内黑黢黢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林妙生的眸子却亮得同黑曜石一般,熠熠生辉,带点狡黠的笑意。
她站起身,闲步至柴房一隅,面前俨然是倚靠着泥墙摆放的一堆柴火。
她伸手从中迅速抽出一根柴火,成堆排列紧密的柴火轰然倒塌,柴火七零八落散落一地,林妙生将脚边几根柴火踢至两边,被柴火堆遮掩的泥墙出现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行的小洞。
大胖看的是目瞪口呆。
它甚至没察觉自家宿主何时动手刨的洞。
这面墙的后面是程家院墙,两面墙之间恰好能容下一人站立。
彼时,柴房门前锁链当啷作响,门缝处泻进一丝黯淡的火光,随后传来一阵钥匙开锁的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