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鬼十分听从指令,率先撤出观山苑。
邬祈撇撇嘴耸了耸肩,欣然抬脚要走,似乎丝毫不惧怕沈观这病患丧命在林妙生手上。
“主子!”
若是平常,萧煜可能会放心退出去。
可眼下,沈观全身筋脉都被此女封住,根本动用不了武功,他怎能安心离开?
沈观疲惫地阖上眼皮。
“出去。”林妙生再次强调,针尖再次凑近沈观脖颈处的皮肤。
萧煜只好愤愤瞪她一眼,收剑退了出去。
“现在可以放开我了。”
似乎是忍无可忍,沈观终于皱着眉开口道。
林妙生低头,俯视一眼被自己擒住下颚的沈观,彼时他的后背大半倚在自己身前,两人姿态十分暧昧。
封锁经脉的针是林妙生亲手下的,沈观此时病发又连着高烧不退,无足为惧,略一思索,她施施然松开了钳制他的手,另一手将毒针挪开收好。
沈观被她用十根银针封住血脉,上身衣衫颇为凌乱,跌坐在榻上。
或许是因银针暂未拔出之故,暂时无法合拢领口,他俊秀昳丽的面庞上染上一点薄红,似乎是羞恼。
但他连皱眉都是轻轻的,骨子里透着一股风轻云淡之感。
偏就是这般淡然,反而疯狂吸引着她,恶劣地想要打破这份平静的外壳。
更何况,接触他能降怨气值,她更没理由放过他了。
林妙生毫不收敛地打量着他,平常衣冠楚楚包裹严实时,身材瘦削得像张薄纸,而今领口大开,她才知道什么叫做穿衣显瘦。
二人一立一坐,林妙生居高临下,沈观一览无余。
沈观不堪地侧过脸去,手臂倚着小几接力直起身来,袖口掣出一张洁净帕子。
她的手指撤去后,他脸颊上残留一阵隐秘赤热的痒意,有如万千只蚂蚁爬走,汗液湿粘,早分不清来处。
沈观抬手,缓慢拭去额头上的汗液,随即一路向下,途径林妙生肌肤相贴之处,更是用足了力道,万分决绝地擦干净她的痕迹。
林妙生将此人小动作尽收眼底,不知他信她有关林遥的一套说辞没有,忽然开口道:“你的病我能治,你的毒我能解。”
他眼睫轻颤,不答反问:“为何是我?”
“为何不是你?”她一本正经答道,见他一脸错愕,懒懒扯开一抹笑,“当然是因为你好看。”
这倒不是假话,他赏心悦目到叫她多看一眼都觉得是奖赏。
“你想要什么?”
沈观哑着嗓子问道,他知道他没法抗拒。
理智告诉他,应该离这只疯狗远一点,或者直接了结此人性命以绝后患。
偏他是个久病缠身之人,受病痛苦苦折磨半生,病急乱投医不无可能,明知前方就是陷阱,却无可奈何又心甘情愿地跳进去。
林妙生慢条斯理道:“我的诊金可不便宜!”
“多少?”
“每天一次,一次二十两。”
普通人家一户一年的开销还不到五两银子,林妙生此番狮子大开口,料想沈观这一落魄公子应该不会太有钱,准同她讨价还价一番,因此她心理底价是十两银子。
毕竟她活着一天还得消耗十两白银呢!
“好。”沈观面色毫无波澜,一口答应下来。
“……”可恶!
早知道多报点了!妙生顿时肉疼起来,仿佛错过了一百万。
她登时凑近两步,冲沈观面前竖起三根手指,“还有三个条件。”
葳蕤的烛光在他的面上跳跃,却被忽然凑近林妙生的影子遮去了一半,他半张脸隐在阴影中,不适往身后退去。
“什么?”
“第一,回答我,我母亲林遥的死与你们家相干吗?凶手是谁?”
“不能说?”见他面露难色,她持续追问道。
沈观于这件事上全然没有之前那样好说话,侧过脸去不同她对视,将视线放在红木小几上的天青釉汝窑茶盏,态度冷硬开口:“你提的条件,我有权否决。”
林妙生冷笑一声眯眼,也不纠结:“好,换一个,既然要替你治病,那就请你寻个合适的由头将我留在沈府。”
“你凭什么觉得我的话在这有用?”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林妙生无语,所幸她是个好脾气,“那我再想想,日后再说。”
望着茶盏沿边残留的水痕,沈观睫羽微颤,转移话题:“现下可以取出我体内的银针了罢。”
她反问道:“不是很厌恶我?不怕拔针被我碰到?”
小心思被戳破,沈观面色一僵,眼底染上三分难堪,不再吭声。
他迟迟不愿开口,她就双手抱胸不肯动手。
二人僵持着——
沈观忍无可忍,僵着脸答:“我会洗掉。”
听罢,林妙生面色一点点憋得涨红,骤然爆发一阵大笑,毫无形象,笑得肩膀摇颤,几乎沁出眼泪,欢快之中带点儿疯劲。
沈观实在不觉自己的话有何不妥,所以很难理解她如此诡异的举止。
“好好好。”林妙生不知憋了什么坏,满口答应。
也许觉得溜出来太长时间,她毫不拖泥带水,将银针一一拔出。
旋即林妙生神清气爽地拉门而出,沈观则默默拉上领口,微微挪动身子倚在后墙,颇为狼狈的长舒一口气来。
半晌之后,萧煜迈着磕磕的急切脚步声进门,面色铁青,把他仔细打量了一番,确认沈观已安然无恙后松了口气。
“发生了何事?”见他神色不对,沈观开口问道。
萧煜强扯着嘴角,“没事。”
他才不会告诉沈观,适才程妙生出门专门寻他,美其名曰劳什子“精神损失费”狠狠坑了他一笔大银子才肯离开。
紧接他转身,视线落在罗汉榻一旁,快步至屋内角落,左手提着香炉右手架起炭盆朝外边走去。
本是春寒料峭之际,再加上沈观畏寒,满脸疑惑道:“为何端走?”
“程姑娘说,您的病由假寒真热致使的畏寒,不是真寒,室内温度越高毒发越快,所以撤去火盆。”
虽说萧煜还是讨厌举止无状的林妙生,对她的医嘱却奉为圣旨,他一本正经道:“您得挨点冻。”
“……”
如此荒谬之言,他也敢信!
沈观阖上双眼,长吐一口气,压下内心燥郁,退一步:“备水,我要沐浴。”
萧煜尴尬的小心翼翼开口:“程姑娘还说,拔针以后不能碰水,否则……”
“会怎样?”
“会死。”
多半是唬他的话,沈观扶额,眼前倏地浮现那人恶劣的,笑得前仰后合的夸张模样,一阵头疼。
“你听谁的话?”
萧煜神色纠结,片刻后讪讪回道:“主子,我还有点事,您好好休息。”
说罢,将熏炉压在炭盆上,寻了个趁手的方式端着,火急火燎赶了出去。
沈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