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前怎么不知道,身边的老奴竟有这般缜密的心思?
想来也正常,秦嬷嬷是她出嫁时嫡母给她陪嫁的,毕竟不是亲娘,宋习静用起人来心里别扭,有意冷落,其次,秦嬷嬷又屡次约束她的行止,故而不喜。
那熊嬷嬷却是她亲自从人牙子手中买来,出身市井,平日里口无遮拦总说些市井粗话,可熊嬷嬷总归只得依赖她的,惯常听熊嬷嬷用粗鄙话语骂讨厌之人,宋习静也颇觉解气。
今日若非熊嬷嬷告假去吃席,宋习静便也不会发觉身边竟这样藏龙卧虎,还有这等人才,于是心情大为爽利。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
闻言,秦嬷嬷会心一笑。
宋习静转而忧心沈宝曦娇弱的身子骨,板着脸吓唬道:“醒了就罢了,下次胆敢乱跑,小心你的手心!”
眼见女儿水汪汪的眼眸一眨一眨,她顿时心软下来,轻声问道: “身子可还有什么不适?”
沈宝曦自床榻上坐了起来,混无骨头似的粘上宋习静,从她身后环抱,尖细的下巴搁在她肩颈处胡乱蹭了蹭,发髻略微炸毛,像只刚睡醒的小狮子。
她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
说完没事,沈宝曦砸吧两下嘴,又觉嘴里一股怪味,又咸又腥又苦,不知想起什么,着急探出脑袋,往地上跪着的乌泱泱的一片婢女瞅去。
宋习静见她肖似小兽般探头探脑,忽觉好笑,好奇问道:“何事惹得你这般在意?”
沈宝曦正仔细分辨床下侍婢的长相,与记忆中的对不对得上脸。
听她娘发问,她随口就答:“我适才从树上掉下来,接住我的那位侍女姐姐去哪了?”
底下婢女一听,尽皆愣了神,万分错愕地望着她。
宋习静霎时头筋叠暴起来,强压着怒火道:“你是说……你还从树上掉下来了?!”
“呃……没有人说过嘛?”
沈宝曦在她要吃人的眼神里弱弱开口。
……
再说林妙生,她自导自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好处没讨着一点,自己倒是损伤惨重。
她的左手约莫是骨折了,混无知觉,后背更是在砂石地面狠狠剐蹭过去,探过手一摸一手的血。
所幸林妙生从大胖那坑来一个“疼痛减轻”的金手指,总不至于太难熬。
待她回到毓秀园,迎面撞上萤月。
萤月一见她,险些没惊呼出声!
只见林妙生身上那件浅紫色衣裙,都快被鲜血浸透了!
手指、手臂、后背,各处的衣物都被磨破了,露出血淋淋的一片红肉。
“这是怎么了?!”萤月一把扯起她受伤的手臂,面容阴沉沉。
林妙生见萤月满脸怒容,不清楚她为何生气,以为是因自己弄坏弄污她的衣衫,颇为歉疚开口道:“萤月,抱歉,弄坏了你的衣裙,待过两日我再给你买条新的。”
话音刚落,萤月清亮的眼眸蓄满泪水,充斥着关切忧心,她声线发颤道:“怎么就伤成这样了?谁欺负你了吗?是熊三……是熊三又找你麻烦了对不对?!”
林妙生满面错愕,愣了一会,刚想解释……
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毓秀园那扇轻轻一推都“吱嘎嘎嘎——”的摇摇欲坠的院门不堪重负,被人一脚踹开。
迎面闯进一个醉得七颠八倒的老妇,正是熊三的亲娘,宋习静跟前的红人熊嬷嬷。
听说今早出门吃席去了,这会儿恐怕是贪杯吃醉了酒,借着酒疯来萤月跟前耀武扬威。
熊嬷嬷长着一张同熊三有七八分相似的大饼脸,五官皆生得细细小小,十分刻薄。
她甫一张嘴便是酒气冲天,林妙生挥了挥手打散这股子浊气,却被她一把攥住胳膊。
熊嬷嬷不管三七二十一,指着她鼻子就骂道:“给脸不要脸的小娼妇!给我儿做媳妇亏了你啥?我儿那是有头有脸顶顶威风的人物,你多下贱的人啊,成天指望爬了主子床麻雀变凤凰!张着腿勾搭人的烂货色!”
萤月焦急在一旁掰着熊嬷嬷钳着她胳膊的手指,只可惜熊嬷嬷人壮力气大,掰了半天竟是纹丝未动。
林妙生抬手抹了把面上的唾沫星子,暗骂这熊家母子俩一个德行——
嘴巴滂臭!
她再也受不了了,抬脚就往熊嬷嬷裆部一踹。
须知,攻击下三路,可不仅仅对男的有效。
熊嬷嬷登时卸了气力,捂着下腹在地面上打滚。
萤月劝妙生进屋避一避,她只是摇头,静静立在原地,也不怕熊嬷嬷起来报复,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熊嬷嬷才缓过疼劲来,颤巍巍地站起来,抖着手指恶狠狠地指着她二人。
随即猛地冲过来,抬手要扇林妙生巴掌。
她那臂膀有野猪蹄膀那般粗,巴掌结结实实有一海碗那么宽,这一巴掌下来可不开玩笑,随随便便就能将人扇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