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于一一显然不这么想,她眼中漫起水色:“可是去年的最后一天和今年的第一天,我都想和你在一起。”
于一一对此如此执着是有原因的。高中时和柏语一起庆祝元旦,是于一一记忆中最美好的片段之一。她们会趁着老师不注意偷偷从元旦晚会上跑出去,爬上天台看璀璨的星星,很老套,也很浪漫。
偶尔有学生或老师放烟花,尽管学校明令禁止这一行为,但人是充满叛逆心理的生物,总有人愿意冒着被发现的风险,去制造那一瞬间夺目的绚烂。
事实证明,学校的规定是有道理的,烟花点燃了实验楼。柏语和于一一只好停止二人世界,着急忙慌地跑下楼加入救火的队伍。
可这一切,柏语都不记得了。想到这一点,于一一有些心塞,柏语不记得她们的过去,自然就不能理解她的执拗。
“好了好了一一,就算今年不行,还有明年啊。往后的时间还很长。”见于一一脸色愈发难看,柏语说。
“明年吗?”于一一喃喃重复着,然后沉默下来,面色有些灰白。
“一一……”柏语还想再说什么,于一一却跳过了这个话题:“可馨回去了吗?”
“她昨天回去了。”前天母亲向林可馨下了最后通牒,限她元旦之前必须回来:“没有跨年还在别人家的道理。”
她们坐在客厅,没开电视,柏语能听见对面母亲的声音。
林可馨撇了柏语一眼,小声嘟囔着:“姐姐又不是外人。”
“那也不合适。”
“好啦好啦,我知道了。”林可馨撒娇着说,“你要不要和姐姐说说话。”说完,她不等母亲回复就把手机塞到了柏语手里。
林可馨的举动让两人都措不及防,柏语瞪大眼睛,无声地对林可馨说:“你干什么?!”
手里的手机犹如一块烫手山芋,柏语想把手机还回去,林可馨却跳起来跑到一边,还不断给她比口型:“说话呀。”
电话那边迟疑了很久才出声:“小语?”
柏语瞪了林可馨一眼,深吸一口气:“妈。”
她们没有多少话题可聊,不过寥寥几句柏语就把手机还给了林可馨。林可馨探着脑袋,见她们没说多久还有点失望:“你们不说了?”
打完这通电话,柏语就给林可馨订了回去的机票。林可馨夜里蔫蔫地把她拉到自己房间:“姐姐,我想和你睡。”
躺到床上,在柏语快睡着的时候,林可馨忽然趴到她背上小声说:“姐姐,我今天是不是让你们为难了?”
柏语翻过身:“没有,快睡吧。”
林可馨眨眨眼,躺平回去,没一会儿又说:“姐姐,你是不是不太喜欢妈妈。”
柏语搞不懂林可馨脑子里在想什么,她说:“我怎么可能不喜欢妈妈?”
林可馨皱着脸:“可你这些年都不回家,平时也不怎么和妈妈打电话。”
柏语噎住,一时不知怎么和林可馨解释那不是她的家,她自然不会回去。
“可馨,你想多了,我只是工作太忙。”
“好吧。”林可馨话是这么说,语气里却带着不相信。
“姐姐,妈妈是不是对你不好。”
柏语伸手蒙住林可馨的眼睛:“你还睡不睡?”
“睡……”
柏语翻过身,想了想又叹着气翻回去:“可馨,你听我说。”
“妈妈和我的事,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你也知道我爸的事,这对妈妈来说是很不好的回忆。人会本能远离让自己痛苦的人和事,所以妈妈和我不亲近,我能理解。或许对我而言,妈妈不是一个完美的母亲,但她从来没有亏待过你。所以哪怕妈妈有什么不好,那也是我的事,不是你的。知道吗?”
“我知道,我没有觉得妈妈不好。”林可馨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我只是很难受,为什么我们明明是一家人,却要有隔阂呢?”
为什么有隔阂?柏语咀嚼着这个问题,实际上世上没有隔阂的家庭才是少数,而林可馨很幸运不知道这一点。
“姐姐,”林可馨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你怪妈妈吗?”
“我不怪她,”柏语拍拍林可馨的背,让她快些睡,明天还要赶飞机。
“但我也不能原谅她。”这句话在柏语心里。
“小语,”柏语回过神,于一一脸上一扫方才的失落,又恢复了高兴的样子。看着于一一的笑脸,柏语想起,于一一和林可馨有着同样的幸运。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于一一向她展示着一串白玉佛珠,质地细腻,光泽柔和。
“很漂亮。”柏语说,“怎么突然弄来佛珠,你信佛?”
“我不信,不过我妈妈信。但这次不是因为我妈妈。”于一一说,“我这儿离一座寺庙很近,闲暇时便去拜了拜,顺便求了这串佛珠,希望它能保你平安。”
这座寺庙叫紫竹寺,很小,隐匿在山中,只有当地人知道。
于一一这些天在医院待到发闷,偶然听到旁人提及这座离医院只有十五分钟脚程的寺庙,便起了兴致。
这次来访是她心血来潮,只听一位阿姨大致说了位置。她在山上弯弯绕绕了很久,找到寺庙用了远不止十五分钟。
踏入寺庙,寒意料峭。前段时间刚下过雪,殿宇的飞檐上积着一层薄冰,庭院的松柏也被雪包裹,翠色与洁白交织,整个古刹庄严肃穆。
于一一走进主殿,佛像慈悲庄严,香烟袅袅。
母亲信佛,在家里偶尔会念起佛经。于一一明白“应无所住,而生其心”,但此刻面对这三尺之上的神明,她无法做到无愿无求。
最终,于一一只从寺院中带走一串佛珠,封存她所有的痴心,所有的贪念。
“一一,”透过电子屏幕。柏语的眼神宁静而温和,“你平安就是我平安。”
于一一闻言笑了,笑容格外灿烂,她捋了捋耳边的发丝:“小语,我好想永远和你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