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路过厅堂,才看清那边花架下的人影,顾亭林站在堂前门口。
“卫队长,如何了?”
方祁踌躇了会还没转身,就听见叫他,不知道他有何指示,念着谢瞻的嘱咐,他也只能如实供述,“若殿下吩咐驱使,明日也可成。苏紫草已经溶于血液。”说完并手一礼,就要离开。
岂料,顾亭林却说:“你似乎对我有很大意见?卫队长?”
“殿下多虑了,属下不敢。”方祁停留住脚步,回首站定。不远不近的距离,这两句话反倒让他品出了不恭敬。
顾亭林于熹微晨光之下,口中夸赞却不对心,“阁下武艺高强,本领超群,未来封王封侯也未可知,却甘心做一个护卫?”
“我等草莽之人,只喜江湖自由天地。”
这方祁与他不卑不亢,令顾亭林听见回答,只觉得这谢瞻手底下人跟他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样。
“小王只是觉得,你只屈居江湖,未免有点可惜。故此劝告。”
方祁不喜他这这挑拨的态度,心中反感,却也不得不恭从地回他的话,“更深露重,殿下还是回去歇着吧。”
顾亭林才在心中感叹完这类愣头青铁木头,就阴沉神色吩咐,“明日,将三十五城的叛徒首级给我取回来!”
“是。” 方祁只讶了半刻,便道应许。
——
到开春,四月初,顾亭林就十分大张旗鼓地回来了。
他往北境王府一去,就令武陵源太守惊骇得表面上不得不夹道欢迎,私底下甚至早就上了折子,只不过用词就不那么恰当了,什么意图谋反,割据势力,就连江湖上门派争斗都安在了他的头上。
顾亭林本身就是流放的罪臣,他这下算是实锤了,即便身边也没有什么大队人马的,只是北境各城太守接连丧命,只恐他会是下一个。
太守的小报早被顾亭林给截了,看着这上面的话,他也觉好笑,原封不动放了回去,倒是又添了一封。
仅一天后,顾亭林就听到说皇帝遣了顾东非来北境,带着密信。
密信?就他一个人不知道的密信罢了。
顾东非作为中央派遣御史监察,他显然不合格,带着自己的女儿一路游山玩水,好不惬意,到北境时,已是五月,据上折子这件事已经过了一个月了。
顾亭林想,起码任何一个,也比现在这个人五人六的顾东非强,与他交手不会心力交瘁,顾东非那蠢材如何能懂其中的弯弯绕绕?
话传到顾东非耳里,话就不是这么说的了,他还没说什么,就见小郡主咋咋呼呼,“小叔叔他也太不厚道了,就算我爹蠢,用得他来说!除了我娘,谁说谁倒霉!”
小郡主拉着侍卫提着刀剑就要去北境王府,那架势,真是虎虎生风,誓要给自己爹找回场子。
顾东非真就一点也不拦,满目宠爱又感动的模样令人咂舌。
小郡主带着侍卫一二三四五,站在门前,气势汹汹地来找茬,却没敢硬闯,只派一个侍卫去应门,不多时,却见是一身常服的顾岑雅出来。
小郡主见一位生人沉着脸,虽生怯了,但为了自己的爹还是直说了来意,乖乖巧巧地问:“我找十一叔。你是谁?我小叔叔呢?”
顾岑雅站在门前,不似门神胜似门神,不苟言笑,“他不在。回去吧。”
小郡主有些退缩,又想起自己父亲平白受辱,见他一身朴素,不定是哪个乡下来的官员来奉承的,顿时胆大起来,“十一叔这般在背后说我父亲,可是同宗兄弟能做的事!去叫十一叔出来,本郡主不屑和你说,快按我说的做,我饶你一命!”
挥一挥手,身旁拿剑的侍卫就围了上去。
侍卫本就纵着,也没想真正去找麻烦,却见门前顾岑雅不动一动,眼眉不抬,“站住,回去吧,待你十一叔回来,我跟他说。”
小郡主见侍卫踌躇不定,怒气上头,“你是什么人,也敢拦我?”叫嚷着,要进去,被堵在门口,不敢贸然前进,“十一叔!你不念兄弟之情!就算我爹蠢,只能我来说,旁人都不能说!你薄情寡义,我爹可帮你说了好多话呢!”
顾岑雅正在惊叹老五怎么养出来这样的任性不讲理的丫头来,伸手攥住她的一只胳膊,冷沉着脸,批评道:“郡主固然是为令尊讨回公道,只不过这番不讲道理,乱嚷乱叫的,全然没有体统和礼节,不知是丢了顾东非的脸,还是长了他的脸?”
他言辞凌厉,表情冷漠,只骇得小郡主怔愣一下,就那么哭起来。
府门前状况热闹非凡,这一幕刚好被慢悠悠过来的顾东非看到,当即怒气冲冲,怒骂:“老二,混蛋玩意儿,你欺负我闺女!”
顾岑雅眼前晃过残影,就见顾东非便疾步过去拽住他的衣服,“你这么刻薄干啥?就算她咋了!你还是长辈呢,你跟她计较什么!”
小郡主一见此,也不哭了,扯了扯顾东非的衣服,满脸不高兴,“爹,你别丢人,别打架。”
顾东非就此松开了。
北境王府门前这情形,顾亭林是故意躲着,往日在国都,他对这丫头还是挺亲的,如今…他要毁掉了她的生活,心中满是愧疚,也不忍再见,便遣了二哥去。
顾岑雅真是觉得他有点毛病。
这般纠结着,就见顾亭林还是过来了,如沐春风一般,“莲莲,你想小叔叔了没?”
小郡主耷拉着脸,瞥了一眼顾岑雅,直往顾东非身后躲,也不说话了。
“怎么?你这么大张旗鼓地喊我出来,我来了,你怎么就不说了?”顾亭林依旧温和,笑眯眯地说。
顾东非没好气地又瞪了一眼顾岑雅,“只怪某位冰天雪地待太久,心冷人硬嘴更毒!”
顾岑雅听不得这讽刺的话,独一步先离了。
小郡主这才长舒一口气,又气鼓鼓地和顾亭林说:“十一叔,你干嘛说我爹的坏话!”
顾亭林委屈道:“我哪有说,不过是——”他使了个眼色,往顾岑雅远走的身影处直瞥眼神儿。
小郡主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哦…”
顾东非揉了揉她的脸蛋儿,“瞎想什么,那是二伯。”
小郡主乖乖地点了点头。
安抚好这位娇蛮的侄女儿,顾亭林让她带着侍卫一二三四五去玩去了,这才和顾东非说起话来。
“五哥带来什么消息?”
然而顾东非只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敲了他一脑袋,“十一,你怎么能大张旗鼓地去北境府?现在好了,从前没有的罪名,眼下也要成真了!还有顾岑雅,他不好好待在雁山关,怎么也来了?他如何搅进来的?”
顾亭林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非有万全之策,也只是想要洗脱罪名罢了。”
“你查到了?是谁?”二人走着,北境王府常驻人员稀少,现在只余偌大避雨之地罢了,有几个人早在他来时,就将人给打发了。
二人走入长廊,正午骄阳似火,五月的天足够热了,“一点眉目罢了,暂时还不知道是谁主使。”
“那顾岑雅?”
“二哥此来只为寻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