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的天色总是昏得早,年关将近,空气清冷而干净,每一口呼吸都能带走一丝寒意。
街道两旁已经有了下雪的迹象,路灯的光在雪面上泛起温暖的黄色光晕。
季如川的寒假,是从一个饭局到另一个饭局开始的。
她家里亲戚多,父母的社交圈子更广,每年这个时候,她总会被带去各种聚会。
叔伯、长辈、商业伙伴,每一桌人都谈笑风生,觥筹交错之间,似乎一切都充满了岁末该有的热闹和体面。
她坐在餐桌旁,身姿笔直,笑容恰到好处,眼神清透柔和,回应着长辈们的夸赞。
“小季越来越漂亮了,气质也好。”
“这丫头,懂事得很,长大肯定比她爸妈还厉害。”
“以后进商界,绝对是个人物。”
夸奖一茬接一茬,季如川听着,神情始终温和,偶尔接几句,礼貌又不显得刻意。
她习惯了这样的场合,也习惯了成为众人目光里的“好孩子”——成绩优异,性格得体,不惹事、不傲气,像是精心雕琢出的玉石,光滑无瑕。
父母带着她出席这些聚会,多少有几分“展览”的意味,她也不抗拒——毕竟这些社交场合对她而言并不算麻烦,她应付得游刃有余,甚至偶尔会觉得有趣。
她安静地喝着柚子茶,余光扫到坐在对面的长辈正在打量她,随后轻轻点头,笑道:“如川现在读初二吧?有没有喜欢的科目?”
“还好,物理和数学有趣一点。”她笑着回答,声音轻缓,带着少年的清朗和自信。
长辈点头,转头对季父笑道:“你家小女孩,以后肯定不一般。”
这种话她从小听到大,也学会了如何回应。她微微一笑,没有骄傲,也没有谦卑,就像她父母期待的那样,聪明、稳重,恰到好处。
大人们继续聊着生意上的事,她安静地坐着,偶尔夹一筷子菜,低头吃得慢条斯理。
这样的饭局对她而言不陌生,有时候,季如川看着眼前那些看似和谐的谈话与微笑,心底却隐隐生出一股烦躁。
她这么小的年纪,却已经要学会应对这些虚伪的社交场合。那些表面上的客套话,夹杂着无形的竞争与攀比,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
她不禁叹了口气,心里暗想:做人好难,听他们讲话我头疼。
每个人都带着面具,笑得那么真诚,仿佛一切都很和谐很好。
但她知道,这些微笑背后,藏着的却是无尽的算计与拉扯。
她多么希望有一天,这些关系能变得简单、真挚,无需再在每一句话语背后揣摩深意。
想到这里,她指尖摩挲着茶杯沿,轻轻笑了一下。
饭局结束时,夜色已经沉了,窗外的霓虹灯在雪地上晕出斑驳的光。
季如川跟着父母走出包间,一路上听他们和长辈寒暄告别。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冷风裹挟着雪气扑面而来,她拢紧了围巾,目光落在车窗上映出的自己,片刻后,又移开了眼。
她在这样的假期里周旋得体,游刃有余。
……
新学期开学前一晚,夜色沉静,路灯的光落在窗前,映出温暖的橙黄。季如川半倚在床头,指尖轻轻滑过手机屏幕,李琦的消息弹了出来——
“救命,开学考试我要窒息了!我感觉自己整个寒假都在放飞,现在连课本在哪儿都不记得了。”
“找到了,我书包怎么带回家的,现在就怎么放在那,我都没打开过,我到底为什么要带那么重的书回家。”
后面跟了一串哭嚎的表情包,透着李琦一贯的夸张和有趣。
季如川忍不住笑了笑,修长的手指敲出一行字:“别慌,大家估计都一样。稳住心态,睡个好觉,明天我们就见面了。”
“你当然不慌!你这种学霸当然不慌!我不行,我怕死了!”
她看着李琦的连环吐槽,和李琦一来一回继续聊天。
她当然不是学霸,只是习惯了未雨绸缪罢了。
寒假里,她的课本从未落灰,书页上的笔记密密匝匝,翻开每一页,都是她整理过的思路。
比起考试,她更在意的是掌控感——她习惯让一切都在自己能把握的范围之内,包括学习,包括生活。
手机屏幕暗下去,房间里归于静谧。
她抬起眼,看向书桌上的书包,已经收拾妥当,拉链紧紧地合上,像是即将启程的行囊。
开学考试,从来不是她需要焦虑的事情。
她轻轻伸了个懒腰,站起身来,走到窗边。
玻璃上映出她的倒影,窗外的城市灯火阑珊,积雪映着微光,街道安静得像一幅冬夜画卷。
她的视线穿透这片夜色,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
姜禾。
这个名字浮现时,她自己都愣了一下,随即轻轻笑了笑。
她竟然有些期待明天见到她。
也许是在年末的琐碎日子里,过于平静的生活让她想念起那抹熟悉的身影。
想念她安静地坐在座位上写字的样子,想念她偶尔侧过脸,与人交谈时轻微点头的模样,想念她在课间被李琦拽着聊天时,微微皱眉又无奈顺从的神情……
这种想念无声无息地滋长着,像是在岁末的寒冬里,悄然萌生的一点新绿。
我在想什么?我在干什么呀?
季如川闭了闭眼,心里有些无奈。她怎么会想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