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红色油纸伞上传来的雨打声渐渐变大,彦瑜垂落睫帘,抿了抿嘴唇不再推辞,语气似是无奈,道:“好。”
南熙接住一片枫叶,脸上泛着一股子的天真烂漫。他将枫叶递到自己师尊面前,说:“师尊,我觉得这片叶子最好看,红得像火,热烈又张扬,好看极了,你说是不是。”
彦瑜接过,也拧转一下枫叶的细柄,道:“确实好看,万中无一。”
他心下愉悦,摊开手心,见枫叶迎风起,忽然轻笑出声。
南熙一直撑着伞,这时忽然听到他轻笑,不自觉的看了过去,瞥见了那浅淡笑痕,又忙不迭收回视线。然而,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他这略显突兀的动作,于是,南熙状似不经意的,又瞥过一眼去。
身旁之人,明明如昔,温柔明净。
心下一动,南熙想,自己这辈子,无论如何有这么一个师尊,都是上天眷顾,感激不尽。他从来不奢望什么,想到自己摸爬滚打,流浪四方的那些年里,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颠沛流离,人憎人恶,就是个丧家之犬。
哪曾想,一朝一夕,改头换面,天翻地覆一遭。自己还能拜师入派,得亲人庇护,真的甚幸。
想到这他也轻笑一声。彦瑜下意识地去看,却撞上南熙的目光,师徒皆是一愣。
南熙被他逮个正着,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语无伦次道:“师师尊,我……弟子……冒犯了。”他出手极快,迅速在彦瑜肩上拿下一片绿叶,道:“师尊,你身上沾了片叶子,我帮你拿。”
应该是方才没注意才落下的。彦瑜伸手过去,不咸不淡地道:“慌什么,没想说你。伞给我撑吧。”
南熙没让彦瑜如愿,他说:“哪有师尊亲自给弟子撑伞的,还是让弟子来就好。”
彦瑜收手,也回怼他,挑着眉,冷冷道:“也没听闻有弟子给师尊撑伞的,都淋雨吧,伞不要了。”
“………”南熙语塞,嘴巴张张合合,也没在说什么,只不过倒是有些委屈了起来。
让来让去的也没意思,彦瑜将他这番情状看在眼里,也就不与他争,由着他将自己送回去。
南熙回到自己小院时,天已经黑了。简单洗漱后,他躺在塌上,一双黑亮黑亮的眼睛望着床帐帐顶,寂静之中,脑海中又浮现一张脸,嘴角微卷,正朝他笑着。
眉眼都是温柔。
他也不知为何,合眼之后,往事愈加汹涌,通通涌上心头………
南熙被带回灵山派后,沈致远挑了个吉日,带他去拜师。
对于拜师,南熙没有什么执着的,只要能教他修习,教他长本事,他是一点都不会挑的。他想着自己有了能力,也要除魔卫道,护佑一方。
那一日,阳光正好。沈致远却把他领到了彦瑜面前。南熙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蹁跹白影,又惊又喜,甚至还有些不可置信。
沈致远同彦瑜絮絮叨叨了一番,终于才说了关键话题:“……呃,那个彦瑜,我也不扯其他的,实话跟你说了吧,你能不能破例再收一个徒弟?”
“…………”彦瑜站在花树下,静静看着,也不说话。沈致远继续道:“我知道,你已经收了两位弟子了,也知道你并无教导之心,不想再收弟子了,但说真的,算我软磨硬泡,你就勉为其难再收一个?行不?!”
看似在征求他的意见,实则不然。彦瑜也知道沈掌门如此做派如此言语,他恐怕是推脱不得了。他瞥了一眼那呆愣的小孩,第一眼是觉得傻,但沈致远还在左一句右一句的劝他,他无奈道:“好了,掌门不必再说了。”
此言一出,沈致远以为没戏,一个劲的飙演技耍着无赖,说自己别无他求,只希望能让自己苦命的侄儿拜师,学一点保命之技就成。
彦瑜也知道自己没说清楚,教他误会了去,于是扶住他,加重语气,道:“我收下,还不行嘛,掌门你先把手松开。”
顿时,沈致远喜笑颜开,忙撒开彦瑜的衣袖,抬手抹了一把眼角,将还没回神的南熙推到他面前,神色郑重道:“好侄儿,以后他就是你师尊了,你要好生听你师尊的话。”
也不等自己侄儿回话,他说着,好像生怕彦瑜反悔,趁着他一脸懵然,按着还在天外神游的南熙,干脆利落地行了拜师礼。
说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也不算夸张,沈掌门强硬地让他们成了师徒,仅在眨眼之间。
末了,沈致远一脸歉意,言语却是另一番,道:“反正我不管,我侄儿以后就是你徒弟,拜师礼你也受了,这个师尊你也赖不掉,你不收他,也没有别人收他了。”
掌门雷厉风行,小儿手段都使上了。彦瑜只好对南熙道:“以后,你便是我座下弟子,我只要求你不胡作非为,滥杀无辜就行。”
“愣着做什么啊?”沈致远道:“快跟着你师尊啊,待会没了师尊,伯父我可不给你找。”
这一切发生得都猝不及防,南熙回神过来,朝着彦瑜就奔了过去,他记得当时很高兴,扬着笑抓住了他,第一次喊了他一声师尊。
那时候,彦瑜完全是下意识地,见到这么个满面笑容的孩子,在推开他前,已然对他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