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卯辰确定人彻底断了气息,将人整顿一番,重新安置在床上。
待一切妥当,顾卯辰这才回福宁殿复命。
天色渐明,长信宫宫人进到内室,唤道:“昭仪。奴婢伺候昭仪洗漱用膳。”
内室静悄悄,无人回应。
“昭仪?”
宫人又唤了一声这才大着胆子上前。
只见昭仪床榻床幔垂落着,格外静谧。
床幔被掀起一角时,见昭仪睡容安详,宫人便又唤了一声:“昭仪?”
仍是未有回应,不知觉间日头悄然上移,一声惊呼响彻皇城。
“昭仪薨了!昭仪薨了!!”
春日焕发生机,宫中妃嫔孕育皇嗣本是喜事,却未曾料想最终竟成了悲剧。
御花园中洒扫的小宫女干活儿时忍不住与同伴提起:“你们听说了吗?钦天监监正说了,灾星已伏。”
“‘灾星’已伏,那灾星究竟是谁啊?”
“还能是谁?就是小产后死掉的孙昭仪啊?”
“啊?难道不是贵妃娘娘吗?前些天不都传言‘灾星’是贵妃娘娘?钦天监监正不是说‘灾星’是皇上身边尊贵之人?若论位份,贵妃娘娘岂不正是?”
“哪啊!是咱们被‘灾星’给误导了!昨日‘灾星’伏法,钦天监监正言明,就是孙昭仪以皇嗣为掩饰,沾染皇上龙泽,这才隐匿至今。皇上膝下无子,孙昭仪身怀皇嗣若生下来,母凭子贵,自然水涨船高,这难道不是尊贵之人?”
“原来如此,这么说的话,贵妃娘娘岂不是无辜的?”
“自然了,‘灾星’已伏,贵妃娘娘自然是无辜的。”
“我就说嘛,我就觉得贵妃娘娘是好人,贵妃娘娘对咱们还是挺不错的,逢年过节都会给赏赐。”
“谁说不是呢?”
“诶,那这么说的话,孙昭仪身怀皇嗣,是不是也是用妖术狐媚迷惑皇上啊?”
“这谁知道呢?想来连钦天监监正处理起来都棘手,定是会些妖法的吧。”
小宫女们见这处洒扫干净转身又去了旁处,几人越走越远,听闻她们言谈的雨桐双手叉腰,只觉无语:“这些人可真是两副嘴脸。”
谢芜笑笑:“谁说不是呢?”
今日称赞她的,和当日骂她的竟是同一拨人。
谢芜想着,这宫里的人只要想中伤人便有千百种理由,嘴长在别人身上,恶意揣度非议便永远少不了,嘴皮子上的功夫向来粗浅,杀伤力更是有限。虽说三人成虎,亦有流言止于智者。
雨桐困惑:“不过,孙昭仪小产便死了,这实在是有些……”
虽然心中对孙昭仪确实不喜,不过……她也觉得孙昭仪死得确实有些突然。
雨桐紧皱着眉头有些想不通,问起:“我从前怎么没听说妇人小产会死人?不都说生产时才是往鬼门关上过一遭吗?”
谢芜瞧着雨桐单纯的一双眼,牵唇:“许是……命运不济吧。”
对着雨桐的眼,她实在不忍心将真相悉数告知。
雨桐陪着她在这深宫中煎熬已属不易,这般肮脏见不得光的事,还是尽量不知道为好。
可叹孙妙可生前风光时得意,死后却连正经葬礼都没有。
因‘灾星’为灾祸必须铲除,孙妙可不入皇陵,没有墓穴,尸身只被宫人草草处置。
谢芜想,上次是赵媛,这次是孙妙可,前世今生宫中与她有交际的一个个都去了。
她仰头看了眼头顶的天,心中讥讽,这巍峨皇城什么都好,偏是不容人。
没了这一个,便有下一个补上,谁也不知晓何人何时会消失,亦不知灾祸何时会落在自己头上。
一旁雨桐耸耸肩膀叹着:“不知道为何,心里有种感觉说不出,就觉得挺奇怪的。谁能想到孙昭仪在宫中作威作福这么久,轰轰烈烈爱了一场,末了居然是这般下场。”
春日发新芽,谢芜瞧着光秃枝丫间萌生生机,视线却变得悠远怔忪。
是呢,谁能想到呢?
算来算去这么久,汲汲营营一场,临了临了,居然成了一场空。
谢芜瞧着不远处的景。
春日生新枝,欣欣向荣生机,她却只觉周身浸在冰湖般冷寂。
她自言自语般低喃着:“是啊,没有谁会永远爱谁,被爱或不被爱并不重要,活下去才重要。若是连生存都艰难,谁会去管爱或不爱?与其祈求男人的怜爱,去赌那分毫微弱的真心,还不如对自己好些,对自己在意之人好一些,左右不了旁人的心,难道还左右不了自己的吗?”
孙妙可死了,这背后约莫少不了李玦推波助澜。
将‘灾星’铲除,不仅保全了李玦天子颜面,绝了太后扶持幼子念头,解决了天降不详预兆,打击了前朝,更是将整个孙家都算计了进去。
一举多得。
这就是天子算计,心思缜密,算无遗策,双手却干干净净。
雨桐没听清楚:“娘娘?”
谢芜思绪收回时牵唇笑起:“我是在说,一年之计在于春,真好,又是新的一年。”
雨桐笑道:“是呢!春日最好呢,再过不久桃花就要开了,咱们可以做桃花酿。”
谢芜心道,是啊,春日到了,留给她的时间真是不多了。
她庆幸这一局她侥幸存活,凭着李玦对她的稍许好感,这次‘狐媚圣主’‘心怀叵测’的不是她,她不用被推出去替罪受死。
不过,还有一事她需要解决。
谢芜眉眼微垂,呼吸停了一瞬,起身道:“咱们去趟春熙殿。”
雨桐疑惑:“春熙殿?咱们是去见赵昭容?”
自传出孙妙可是灾星伏诛消息后,长信宫被视为不吉之地,皇上下旨将长信宫夷为平地,赵晴虽在病中亦不得不迁宫室到春熙殿暂住。
“是啊,”谢芜念叨着,“许久不见了,也该见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