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与非现实,存在和不存在……或许,门先生借用这个概念,创造了一个有弹性的边界,拿来和秩序之手讨价还价。当然,应该还有其他限制……亚利对自己的解读感到满意。
只有一个问题。
他怎么还在这里,没有滚呢?
3
爆炸发生的时候,萨穆埃尔推了茉格蕊一把,眼看她倒下、自己也抱头卧倒。这里没有光球,但花园小径旁就是低矮的大理石花坛。乱七八糟的东西从头顶飞过。几秒钟后,他安然无恙地起来,立刻检查茉格蕊的情况。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
大片奶油溅射在丛丛倒伏的植物上。茉格蕊一动不动地趴着,头上、身上,光秃秃、烂糊糊的,沾着泥土、草叶和树枝,露出底下的蛋糕胚子。
啊这……
我尽力了……
他欲哭无泪地想。
萨穆埃尔费力地把她搀扶起来。可怜的姑娘,她一直在哭。
“呜呜……我想回家……我想,我想回家……”
“好的,我马上带你回去……”
放心,门先生会把你修好。
“我想……回家……”
女孩抽噎着,细瘦的胳膊攀上他的肩膀。抬起头,一个残破的骷髅,挂着苍白浮肿、丝丝缕缕的皮肉,多有鱼虫啃食。残留的部分头皮附着些许暗黄的毛发,缠着湿漉漉的水草。她的眼,空洞洞的淌着血泪,张开的嘴中,满是细小尖利的牙齿。
半身以下已经蛇化。白骨的手上长出钩爪。
但她一点恶意也没有。
水,幽绿而粘稠,缓缓地爬上来,压迫着他的胸膛,堵塞了他的口鼻。蜻蜓点点,菖蒲和芦苇随风招摇,蝉鸣、蛙声震耳欲聋……这个生机盎然的世界,这个死亡和腐败的陷阱。
他闭上眼。流下酸楚的泪水。
“……我的血,你喝吧。我的肉,你吃吧。”
名为茉格蕊的水妖定定地看着他,用她空空的眼眶。
“你不太饿的时候,会不会好一点?……”萨穆埃尔咬破手腕。暗红的血液淅淅沥沥地滴下。
“然后,我带你回家。”
她真的抱着萨穆埃尔的手腕,吮了一会儿,又细细地舔过伤口;伤口随之痊愈。
然后,她站起来,奶油——四周溅射的奶油,重新飞回她的身上。萨穆埃尔险些惊掉了下巴。
——这还带复元的?
——不过,好像也没那么奇怪……
很快,茉格蕊就亭亭玉立地站在他的面前。虽不像初见时一般干净完美,但确实已经恢复了书拉密夫人的模样。
“家,家,”她转身,越过花园小径,目标明确地走向宽敞的庭院。萨穆埃尔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伯特利信心满满地保证,“一切尽在掌握,”目送同僚们(多少带点儿狐疑地)返回大厅。
红裙的丽影站在祂的身后,花木掩映的角落。本是美好的画面,却莫名让人觉得,美人的心情并不美妙……
祂疲惫地叹了口气。
“蕾尔,放弃吧。你早该明白,书拉密的命运,她所背负的沉重的因果,不是你能代替的。”
“哼!……”
轻轻的风吹过。一具精致完美的人偶,不带一点生机,不沾丝毫灵性的色彩。
伯特利走到围栏边。以撒领着戏法大师们重新布置草坪,大大小小的光球若无其事地缓缓滚动。年轻人被告知亲王随时会到,建议开始规规矩矩的娱乐。身份贵重的宾客们灰溜溜地回到大厅。
不过,这一切,根本无关紧要。
庭院的一角,象征“边界”的院墙已然坍塌。被神秘吸引的数人(和一具人偶)正赶向那道虚幻的缺口。
祂可以阻挠他们。也可以……
“……啊,门先生,好久不见。”
金发的教士站在虚幻的缺口旁。几步开外,某个棕发的年轻人完全视而不见。
祂摊开的掌中,渐渐生出一个乳黄色的光球。澄澈的双眸含着孩童般的喜悦。
“假如,让我选择一个形体,代表‘永恒’,我会选择‘圆’。唔,更准确地说,是‘球’,空间在质量和引力的扭曲下自然生成的形状。直径和周长的比例——早已绑定,却还无规律、无限制地紧张延伸着,因为自由和束缚之间就在进行一场永不停歇的交战和对峙。它被严格控制的面积和体积是有限的,但是,当你被它捕获,在其表面或内部——这个无穷无尽的世界,没有边界、没有差异、没有改变,失去一切标的和感知,你将被迫而永久地迷失……”
亚当穿越时空界限的目光,锁定了露台上的主人,又好像将祂拽到了自己面前。
“你怎么看,伯特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