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我有力量,我将为您争战;假如我有一点智慧,我将分担您的思虑和忧愁;假如,我在我主的眼中还有一点价值,我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贡献出来……”
主默然不语,似乎有些动容。
书拉密捡起滚在地上的苹果,如此鲜亮,芳香诱人。她捧送到主的唇边,而祂好像陷入了沉思,眼底一片茫然。
“……我主?”
书拉密小心问道。
猛然,她看到,苹果的表面多了一个黑点——黑点迅速扩散,她手一抖、苹果滑下,落地前,那黑点——不,黑斑,已经把苹果腐蚀了大半。书拉密惊骇莫名,半张着嘴、什么都说不出来,她直勾勾地盯着正飞快腐烂成泥的苹果,忽又发现,投在身前的树影正在扭曲,好像缠在一起的数十道尖利钩爪,开始伸展、挥动……
满树的果子噼里啪啦摔在地上,每一个都是腐败发臭的。隐约发出嬉闹似的合唱:
“……但各人被试探,乃是被自己的私欲牵引诱惑的,私欲既怀了胎,就生出罪来,罪既长成,就生出死来……”
“别看。别听。”
主的手从后头绕过来,挡住她的脸。
或者说,那“应该”是祂的手:庞大、宽厚而火热,触感粗硬如兽皮,还有,主的声音……饱含威胁的声音,暗哑而低沉。
“你可以走了。”
“不!”书拉密挣扎起来,“主啊,不要抛下我!”
“阿彼霞……”
从那含混的、野兽似的咆哮声里,竟能听出凄凉的意思:
“过自己的人生吧。”
☆☆☆
“交换礼物”的版画,无牵无挂地悬在空中。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芮夫人点出“有问题”的作品之一,被金主退回画家的工作室。之前,也是它,自作主张地从亚伯拉罕大宅溜出来、藏到萨穆埃尔这里,给他带来了偌大麻烦。
他的堂弟、大师的弟子,将这幅画赠给自己,因为画中男子的姿势是照他画的;萨穆埃尔不计前嫌地收下了它,只因画中女子长着书拉密的脸……
呵呵,都是自找的。
他感到空间的剧烈扰动,不知该如何应对,或许,他已放弃了应对……“异象”发生前,他还对主大加抱怨,说自己已经准备去死了;难道,真就这么及时?
画框炸裂,撕出一道空间的暗口。紧接着,身穿白色神官袍的书拉密夫人,从天而降——
被他接住。
“不要、不要抛下我!……”
她哭叫着,搂住萨穆埃尔的脖子。
3
这当然是值得为之而死的。
当她紧贴着他的胸膛,双手捧着他的脸、目光灼灼地盯进他的眼,乞求“不要抛下我”的时候……你固然不可能拒绝。
哪怕这情景不太对劲……不过,谁会在这时追根究底?
起初,他是有些胆怯的。
他有好一阵没亲近过女人了,遑论如此高贵、美丽的女人。不过,当他忘情地投入书拉密的怀中,实则,根本无暇考虑所谓的“表现”问题:他感到一种新奇的觉醒,恰如他在年少无知时、第一次拥抱一个女人,现在,他发现,自己从未真正地了解女人。设想你驾着一条小船、顺风顺水地疾驶在水面,轻轻松松地克服了一些困难,觉得自己技巧惊人,其实,你一直被河水所引导;而她,如此高贵、美丽,又如此的娇怯、甜蜜而包容,完完全全像个渴望情人温柔怜爱的少女……跟他幻想的一模一样。
何况,这是他梦想了很久很久的女人。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
天快亮的时候,萨穆埃尔又醒了一会儿。拂晓的微光渗进窗户,蝉翼似的一层,叫满室的昏暗淡了一点,于是,在他的眼角,一捧烂漫的霞彩艳晶晶地跃了出来,是她金丝银缕、蓬松散乱的柔发。书拉密动了动。她也醒着,或者说,她从未睡着——红眸一霎不霎地盯着他。空气是暖的,浮动着静默的温情,萨穆埃尔微笑着与之对视;他本以为,自己会担忧、会恐惧,可是,什么都没有——只有美满的喜悦。幸福,幸福得发昏。朦朦胧胧的光照进他的心里,笼罩着世界的阴霾已经褪去了。
“睡吧,”他说,手指拂过她的眼皮。书拉密阖上了眼。
☆☆☆
很快,耶利哥的社交圈里又多了一份谈资。
——书拉密夫人和萨穆埃尔·雅各一起过夜。也许你会纳闷,这是怎么传出去的,不过,在神秘世界,或许根本不存在真正的秘密,除非你动用相关的、隐秘的权柄……
对此,伯特利表现得很大度,在宫里碰到雅各副主教,甚至比平常更友善;或许,正像你挑食的孩子接受了一种新食品,你会高兴地鼓励她多吃点儿。倒是梅迪奇,在下封信里阴阳怪气了一笔,不是吃醋——他不干涉任何情人在他之外的任何人情往来,而是,出于这样礼貌的疑问:
——你怎么就看上了他呢?
——凭他那小身板儿,能在你身上/下/边走几个来回?
……
书拉密的众多爱慕者自是哀嚎一片,萨穆埃尔的幸运拉足了他们的仇恨;不过,也有人指出,假如夫人只和红天使、门先生这样的存在交往,他们这些普通人显然无法与之争锋,不过,既然她展示了更有弹性的品位——延揽更多的入幕之宾,只为图个新鲜——岂不意味着,自己也有了机会?
他们错了。
那晚,书拉密和萨穆埃尔偶然开始的关系,成了一段漫长的罗曼史的开端。